砰。门被甩上了。陈觉把自己摔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动不动。空气凝固了。
这是他和林晚冷战的第三天。起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他忘了某个无关紧要的纪念日,
又或者是在她兴致勃勃分享新发现的乐队时,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还行”。总之,
是那种扔进无数情侣争吵案例里,都翻不起一个水花的鸡毛蒜皮。但这次,
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半小时后抱着零食过来,用脚踢踢他,说“喂,我饿了”,
借此给他一个台阶下。她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三天。整整三天。房子明明不大,
一百平米不到,此刻却空旷得像两个互不相交的星球。他在这头。她在另一头。
陈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个歉有那么难吗?他承认自己有错,但她的反应也太过激了。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至于这样吗?男人的那点自尊心,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就不。绝不先低头。他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短视频。
嘈杂的音乐和段子在小小的屏幕里喧嚣,却一点也进不到他的脑子里。他所有的感官,
都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卧室那边的动静。开门声。是她出来了。陈觉立刻把手机屏幕按灭,
身体向后一仰,摆出一副“我根本不在乎”的姿态。脚步声很轻,走向了厨房。
然后是烧水的声音,咕噜咕噜。他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穿着那件白色的旧T恤,
头发随便挽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水烧开了,她倒了水,脚步声又朝着卧室移动。自始至终,
她没有看客厅一眼。仿佛他是一团空气。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细细密密地扎着陈觉的心脏。
比大吵一架还难受。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
本市多地出现不明原因灰色浓雾,专家提醒市民减少外出。陈觉瞥了一眼,没在意。
这种新闻,每年秋冬都会有。他重新打开短视频软件,机械地上下滑动。卧室的门,
再次关上了。咔哒。像是给他判了刑。陈觉把手机扔到一边,烦闷地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们住二十六楼。从这里看下去,能俯瞰小半个城市。但今天,不行。
窗外确实是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很低。远处的地标建筑,
那栋被戏称为“大裤衩”的写字楼,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雾气比新闻里说的要浓得多。
而且,那颜色也不太对劲。不是水汽氤氲的乳白,而是一种沉滞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灰。
街上的车流似乎也比平时稀疏了不少。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笼罩着这座平日里生机勃勃的城市。陈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回到沙发上,
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新闻。评论区已经炸了。“坐标城西,这雾有问题!
我邻居家的狗吸了几口就倒了!”“不是雾!绝对不是!
我看到有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身上还冒烟!”“别出门!千万别出门!关紧门窗!
我楼下已经乱了!”一条条惊悚的评论,让陈觉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他立刻站起来,
冲到阳台,想要关上那扇为了通风而开着的窗。手刚碰到窗框,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不属于人类,尖锐,扭曲,仿佛金属摩擦。紧接着,
是人群的恐慌尖叫和汽车刺耳的警报声。混乱像瘟疫一样,在楼下蔓延开来。
陈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到,那灰色的浓雾里,有几个影子在晃动。
它们移动的姿势很奇怪,四肢着地,速度极快。一个男人从单元楼里冲出来,
似乎想跑向自己的车。一个影子闪电般地扑了过去。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就倒在了地上。那个影子伏在他身上,似乎在啃食着什么。陈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不是电影。这是现实。他猛地拉上窗户,锁死。然后冲到门口,把能转的锁全部反锁,
甚至还想找东西把门堵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世界末日。
这个只在电影和小说里出现的词,以一种最粗暴、最不讲理的方式,砸进了他的生活。
“怎么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是林晚。她终于出来了。她站在卧室门口,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困惑。陈觉转过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林晚的困惑变成了担忧,她走了过来。“外面……外面出事了。
”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他指了指窗户。林晚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
只看了一眼,她就迅速放下了窗帘,身体靠在墙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显然也看到了。
两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响。
曾经让他们觉得窒息的冷战氛围,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显得那么可笑。“砰!砰砰!
”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喊。“救命!别过来!啊——”哭喊声戛然而止。
林晚的身体抖了一下。陈觉下意识地走过去,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他的手伸到一半,
停住了。他们还在冷战。他现在做这个动作,算什么?林晚也注意到了他僵在半空的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很近。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是他们一起在超市买的,他喜欢的那个味道。
“手机没信号了。”林晚轻声说,她刚刚试过了。陈觉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
信号格空空如也。WIFI也断了。他们成了一座孤岛。“电……电可能也快停了。
”陈觉看着天花板上开始闪烁的吊灯,补充道。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真正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晚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下一秒,陈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了。
是她的手。冰凉,用力。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情绪。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别怕。
”陈觉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去他妈的冷战。
去他妈的自尊心。他现在只想抱着她。林晚的身体很僵硬,但没有推开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T恤。她在哭。无声地哭泣。
陈觉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疼。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晚晚,是我的错。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那场无聊的争吵道歉,还是在为这个突然降临的末日道歉。
或许两者都有。如果世界就这样结束了,他不想带着这份愚蠢的悔恨。
林晚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哭得更厉害了。那些委屈,那些倔强,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混乱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那灰色的雾,无声地包裹着整栋大楼。林晚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她从他怀里退出来,
在黑暗中摸索着。“我们得想想办法。”她的声音还有些鼻音,但已经镇定了很多。“嗯。
”陈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照亮了两人苍白的脸。“先检查食物和水。
”林晚说,她总是比他更有条理。两人开始在黑暗中翻箱倒柜。冰箱里还有一些蔬菜和肉,
但断了电,很快就会坏掉。橱柜里有两袋米,一包挂面,几罐午餐肉罐头,还有半箱泡面。
零食柜是林晚的专属领地,塞得满满当当。薯片,饼干,巧克力,各种糖果。
这些曾经被陈觉吐槽为“垃圾食品”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最宝贵的储备。水,
只有饮水机里剩下的半桶,和几瓶矿泉水。“省着点吃,应该能撑一两个星期。
”林晚清点完,做出了结论。“嗯。”陈觉点头,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一两个星期之后呢?他们能撑到救援到来吗?或者说,还会有救援吗?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装满水。”林晚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