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说:永远别靠近午夜游荡的马戏团。 可妹妹失踪后,我撕掉了寻人启事上祖母的警告。
破败帐篷里,团长水晶手杖指向“展品区”:“这里陈列着永恒之美。
” 玻璃罐里浸泡着紫罗兰色的眼睛,正是妹妹的特征。 活人偶在台上僵硬起舞,
团长说:“她们永不衰老,永远美丽。” 我藏在观众席,看着新玩偶被推上舞台。
幕布拉开时,水晶手杖轻轻点在我的肩头。雨水。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雨水,
狠狠砸在艾拉脸上,顺着她粘在额角的发丝往下淌,混着某种更苦涩的东西。
她的手指冻得发僵,几乎失去了知觉,
却死死抠住路灯杆上那张被雨水泡得发软、边缘卷曲的纸片。寻人启事。
照片上的莉莉安在雨水的冲刷下扭曲变形,像一幅正在融化的蜡像。
那笑容——曾经像夏日阳光般无忧无虑的笑容——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模糊。
墨迹洇开,糊掉了莉莉安那双标志性的、宛如初绽紫罗兰般的眼睛,
也糊掉了纸张最下方那行用颤抖笔迹写下的、来自祖母的严厉警告:“莉莉安!回家!
永远别靠近午夜游荡的马戏团!——祖母”艾拉的指甲深深陷入湿透的纸浆里。
祖母苍老而恐惧的声音,带着旧阁楼里灰尘和樟脑丸的气味,
又一次在她耳边嗡嗡作响:“……铁锈红的大篷车,褪色得厉害的帐篷布,
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和星星……像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它们游荡在午夜,艾拉,记住,
永远别靠近!那是活人进去、人偶出来的地方!”那声音里浸透了岁月也无法稀释的恐惧。
“人偶……”艾拉低语,声音淹没在雨声里。她看着照片上妹妹模糊的笑容,
看着祖母那行被雨水反复蹂躏、几乎无法辨认的警告。
一股冰冷而尖锐的恨意猛地刺穿了她心脏的麻木。为了这毫无用处的恐惧,
为了这迟来的、软弱无力的呼喊!她猛地发力,伴随着一声撕裂的脆响,
湿透的纸张在她手中裂开。写满警告的那一角被她狠狠攥在掌心,揉成一团黏腻的纸浆。
剩下的部分,印着莉莉安模糊笑脸的残片,被狂暴的夜风瞬间卷走,
消失在漆黑肮脏的巷口深处,仿佛被黑暗吞噬。就在她转身,
准备踏入那片更浓的黑暗去寻找线索时,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一张海报。
一张边缘同样被雨水浸透、颜色却异常浓艳、带着一种近乎妖异光泽的海报,
从旁边店铺斑驳的砖墙上剥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卷落在她湿透的靴尖前。海报上,
褪色的深紫色帐篷图案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帐篷顶端的金色星星图案剥落了大半,
像瞎掉的眼睛。
一行花哨扭曲的字体在褪色的背景下张牙舞爪:“瓦勒留斯团长神奇午夜嘉年华!
永恒的奇观!不朽的美丽!仅此一夜!”时间:午夜。
地点:就在旧城区的废弃屠宰场空地——那正是莉莉安最后被监控拍到的方向。
艾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冰冷的胸腔。她弯腰,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纸面。就在她手指拂过“仅此一夜”那几个字的下方时,
一种怪异的黏腻感传来。一小片暗红色,像是凝固的颜料,又像是……别的什么,
蹭在了她的指腹上。她下意识地捻了捻,那点暗红竟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迅速晕开、变淡,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股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铁锈混合着某种甜腻***的怪异气味,
却固执地钻入她的鼻腔。是血?还是……颜料?她猛地抬头,
目光如钩子般扫向海报剥落的那片砖墙。墙皮斑驳,雨水在上面画出灰黑的泪痕。空无一人。
只有巷子深处更浓的黑暗,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没有时间犹豫了。午夜,
就在屠宰场空地。瓦勒留斯团长。永恒。不朽。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根根刺进艾拉的神经。
祖母的警告?她低头看了看掌心残留的纸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早已被更汹涌的决绝淹没。
她抬脚,狠狠碾过地上那滩污浊的水渍,将湿透的纸浆连同最后一丝犹豫甩开,
转身大步走向海报所指的方向——那片浸透着血腥历史和未知恐惧的废弃之地。雨,更大了。
废弃屠宰场的空地被遗弃得太久,连野草都长得有气无力,在凄风冷雨中瑟缩着。
固的臭味:雨水冲刷不净的陈年血垢的腥气、砖石缝隙里霉菌的***味、垃圾堆隐约的酸馊,
还有一种……淡淡的、极其不和谐的甜腻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荡着,像腐烂花朵的最后叹息。
空地中央,那顶深紫色的巨大帐篷突兀地矗立着,如同一个从地底冒出来的巨大毒瘤。
帐篷布的颜色浓得发暗,在惨淡的路灯光晕下,
那些用金漆描绘的巨大笑脸和星星图案显得格外刺眼。它们早已褪色剥落,
有些笑脸只剩下半张扭曲的嘴,有些星星则像垂死的眼睛。入口处没有守卫,
只有两盏孤零零的、光线昏黄的风灯,在风雨中剧烈摇摆,
将帐篷入口那厚重的、油腻腻的深紫色帷幕映照得如同通往某种巨大生物食道的入口。
帷幕沉重得不可思议。艾拉伸手去拨开它,指尖触到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
像摸到了某种深海巨兽的皮。帷幕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一股比外面浓烈十倍、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瞬间涌出,
暴地灌满了她的鼻腔——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廉价香水味、蜡烛燃烧的蜡油味、陈旧的灰尘味,
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气息,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如同腐烂的蜜糖。
帐篷内部的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将尽的最后时刻。巨大的空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冰冷而沉重地压在皮肤上。稀稀拉拉的观众散落在蒙着厚厚灰尘的破旧座椅上,
像一尊尊姿态各异的石像。他们都穿着老派过时的礼服或长裙,颜色晦暗,面料僵硬,
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黑洞洞的眼孔。没有交谈,没有咳嗽,
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死寂。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笼罩着整个空间。
艾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冰冷的肋骨。她强迫自己移动脚步,
靴底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这片死寂中却显得异常响亮。
她能感觉到那些面具后面黑洞洞的眼孔似乎都转向了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
刺在她的背上。她尽量缩着身体,沿着最边缘的通道,小心翼翼地挪动,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昏暗的帐篷内部。巨大的表演台占据着中央位置,此刻空无一人,
笼罩在令人不安的阴影里。后台入口被厚重的黑色帷幕遮得严严实实。而在帐篷深处,
远离主表演台的一个巨大角落,
却被一道从天花板垂落下来的、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帷幔彻底遮挡住。那帷幔红得发黑,
像凝固的血液,沉重地垂落在地面,将后面的一切完全遮蔽。帷幔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
似乎还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起伏?艾拉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那股甜腻的***气味似乎就是从帷幔后面汹涌地渗透出来,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她需要信息,需要线索。
她必须找到瓦勒留斯团长,或者任何能告诉她莉莉安下落的人。她像一片被风吹动的枯叶,
贴着冰冷的帐篷壁移动,试图绕过那片令人心悸的红色帷幔。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侧前方不远处的阴影里,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个穿着过于肥大、布满油腻污渍小丑服的侏儒。他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白色油彩,
画着一个巨大到裂到耳根的猩红笑容,嘴角僵硬地向上翘着。然而,那笑容之下,
一双眼睛却异常空洞,瞳孔扩散得很大,蒙着一层灰白色的翳,像死鱼的眼珠,
毫无生气地“看”着艾拉的方向。他手里提着一个同样油腻破旧的篮子,
里面装着一些包装粗劣、颜色诡异的糖果。他机械地抬起一只戴着露指破手套的手,
朝着艾拉的方向伸出篮子,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他的嘴巴张开,
发出一种极其嘶哑、毫无起伏、如同老旧风箱摩擦的声音:“糖果……看演出……要糖果吗?
”声音干涩,在死寂的空气中激起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回响。艾拉胃里一阵翻搅,
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猛地摇头,脚步踉跄着想要绕过这个诡异的小丑。
就在她与小丑错身而过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小丑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浑浊的瞳孔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麻木与某种更深邃恐惧的微光一闪而逝。同时,
一股浓烈的、属于防腐剂的刺鼻气味,清晰地盖过了他身上的油腻味,钻入艾拉的鼻腔。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角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不敢再深入,
只能退回到靠近入口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帐篷布,大口喘着气。那股防腐剂的气味,
那双死鱼般的眼睛,还有那片深红如血的帷幔……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不祥。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压垮时,帐篷深处,靠近那深红色帷幔的方向,
传来一阵轻微但清晰的骚动。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夹杂着几声极其压抑、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又迅速消失。艾拉猛地抬头,像受惊的鹿。
她看到那厚重的深红色帷幔边缘,被一只从后面伸出来的、包裹在深色丝绒手套里的手,
轻轻拨开了一道缝隙。那只手动作优雅而精准。缝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即帷幔落下,
重新隔绝了一切。但就在那一瞬间,艾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看到了。
在那帷幔后面昏暗的光线下,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是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形的玻璃容器!
容器里充满了浑浊的、暗黄色的液体,像劣质的福尔马林溶液。而在那些溶液里,
沉浮着的……是人体器官!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手、脚,
甚至一些无法辨认的、被剥离了皮肤和肌肉组织的块状物!它们如同标本馆里最邪恶的藏品,
在浑浊的液体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的“活着”的状态。最让她魂飞魄散的,
是在最靠近缝隙的那个巨大玻璃罐的底部,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对眼睛!
它们浸泡在浑浊的液体里,却依然保留着令人心碎的、独特的紫罗兰色!那颜色,
纯净得如同初春的嫩芽,却在这样污浊恐怖的环境里,像两颗凝固的、充满控诉的宝石!
莉莉安的眼睛!“呃……”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从艾拉喉咙里挤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瘫软下去。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牙齿深深咬进手背的皮肉里,用剧烈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眩晕和尖叫的冲动。
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帷幔彻底合拢,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一瞥只是她濒临崩溃的幻觉。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却像烧红的烙铁,
深深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她的灵魂上。表演台上,
那几盏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煤气灯突然“噗噗”几声,猛地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骤然增强,带着一种不祥的暖意,驱散了舞台中央的阴影,也像一只冰冷的手,
粗暴地打断了艾拉濒临崩溃的窒息感。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一个身影,
如同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舞台中央。他极高,极瘦,
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闪烁着幽暗丝绒光泽的深紫色礼服,完美地融入帐篷的背景色。
礼服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银线,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上等的骨瓷,光滑得诡异。深陷的眼窝里,
一双眼睛的颜色却比最深的夜还要漆黑,没有任何反光,如同两潭通往虚无的深井。
他颧骨高耸,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嘴角却奇异地微微上翘,
形成一个永恒不变的、空洞而疏离的“微笑”。这笑容挂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他手中握着一根手杖。
杖身是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硬木,顶端镶嵌着一大块切割成多面体的水晶。
水晶内部,一只用暗银色金属精心雕琢的蜘蛛栩栩如生,八只细长的腿紧紧抱住水晶球体。
当灯光掠过,水晶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那只金属蜘蛛的复眼似乎也随之微微转动。
瓦勒留斯团长。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死寂的观众席。目光所及之处,
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粘稠冰冷。艾拉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阴影,
精准地刺在她藏身的位置,让她瞬间僵直,血液几乎凝固。“女士们,
先生们……”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如同丝绸摩擦金属的沙哑质感,
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帐篷里凝滞的空气,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深处,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眠力量。“欢迎,来到瓦勒留斯永恒的舞台。
”他的嘴角那抹空洞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毫米。“庸碌的凡人,
终将在时间的河流中腐朽、溃烂,化作尘埃,归于虚无。”他语调平缓,
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只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优雅地抬起,
水晶蜘蛛手杖的尖端轻轻点向帐篷深处那片深红色的帷幔方向。
“而这里……”随着他手杖的指向,那片深红色的帷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
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轰——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
混合着浓重的防腐剂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帐篷!
前排几个戴着面具的观众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帷幕完全敞开。昏暗的光线下,
那片区域如同一个巨大而邪恶的博物馆展厅。
一排排、一层层巨大的玻璃容器整齐地排列在特制的金属支架上,
里面注满了浑浊的暗黄色液体。每一个容器里,
都浸泡着形态各异的人体部位:修长苍白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纤细的脚踝,
形状优美的耳朵……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被剥离了皮肤和肌肉组织的块状物。
它们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在浑浊的液体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固的“鲜活”感。
容器壁冰冷光滑,反射着舞台昏黄的灯光,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而在最靠近舞台边缘、最显眼的位置,一个比其他容器略大的玻璃罐静静地矗立着。罐底,
一对眼睛浸泡在溶液里。那独特的、纯净的紫罗兰色,在昏黄光线的映照下,
像两颗绝望的星辰,隔着冰冷的玻璃,穿透浑浊的液体,
直直地“望”向艾拉藏身的阴影角落!莉莉安的眼睛!艾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悲鸣和冲上去砸碎一切的疯狂冲动。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是唯一能让她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的锚点。
瓦勒留斯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在死寂的帐篷里回荡:“……这里,陈列着永恒!剥离了脆弱血肉的束缚,
剔除了易朽灵魂的杂质,只留下纯粹、不朽的‘形’!看吧,这凝固的姿态,这恒久的美!
这才是对抗时间洪流唯一的方式!”他伸开双臂,如同在展示他最得意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