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青铜手臂上的古老符文如活物般蠕动,张良掌心之血渗入刻痕的刹那,地底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那不是雷声,是沉睡了两千年的龙脉,第一次睁开了眼。
---暴雨如天河决堤,将骊山北麓彻底淹没。
夜色浓稠如墨,却被一道道撕裂长空的闪电映得惨白。
观星台早己坍塌成一片废墟,断柱残碑在雨水中浸泡,如同巨兽的骸骨,在雷光中投下幢幢鬼影,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泥沼中挣扎嘶嚎。
张良单膝跪在泥泞之中,身下正是北斗第七星的星位标记。
他双手捧着一截青铜手臂,那物件沉重如玄铁,冰冷刺骨,触之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孤寂与万钧重担同时压在心头。
其上铭文似蛇蚓盘曲,又似星斗运行,此刻正幽幽泛着微光,如同沉睡的古老意志正在苏醒,诉说着被岁月尘封的惊天秘辛。
他凝神细视,心头猛地一震——这符文流转的轨迹,竟与师门秘传《河洛堪舆图》残篇中记载的“金人镇脉符”一般无二!
更令他脊背生寒的是,当他下意识摊开左手,掌心那错综复杂的纹路,竟与青铜手臂内壁的凹痕严丝合缝,仿佛这并非死物,而是专为他血脉打造的秘钥!
“非是杀伐之兵……”他喃喃低语,声音瞬间被狂暴的雨声撕碎,“是钥匙!
始皇铸十二金人,非为征战,实为镇压龙脉的锁钥!
以黄帝嫡系血脉为引,金人即为镇脉之枢——唯血裔执掌,方可唤醒那正朔之音,定鼎山河!”
“哧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劈开夜幕,将他眼中骤然燃起的决意照得雪亮,如寒星坠入深潭,激起万丈波澜。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火光冲天而起!
那辆停放始皇灵柩的辒辌车己被烈焰吞噬,浓烟裹挟着雨水翻滚升腾,其间夹杂着兵甲碰撞的刺耳铿锵与濒死者的微弱哀嚎。
中车府令赵高的亲卫铁骑正在执行冷酷的灭口令,刀光闪处,血水混着泥浆西处流淌,将这片土地染成不祥的暗红。
更为恐怖的是地底传来的震动,一波强过一波。
山体裂开巨大的缝隙,腥臭黏稠的赤浆汩汩涌出,暗红如凝血,沿着坡地蜿蜒而下,仿佛大地被撕裂了血管,正在无声地哀嚎——这是远古“血壤大阵”即将功成的可怕征兆!
张良脸色剧变,迅速铺开那半幅视若性命的《河洛图》。
雨水疯狂击打绢帛,墨迹虽晕,却掩不住其上一道道循着特定轨迹流转的青铜光泽,那是地下龙脉与天上北斗七星遥相呼应的微弱悸动。
刹那间,幼年时师尊的教诲如黄钟大吕在脑海回响:“洛书逆演,星斗移宫;地气逆行,唯逆推可破!”
他闭目凝神,心念如电光疾走。
七星对应七处阵眼,主阵眼无疑就在始皇停灵之处正下方,那里正疯狂吞噬着万民怨气与龙脉精华。
若再不阻止,地气将彻底倒灌,届时关中沃野将化为千里赤地,华夏气运自此断绝,永无回天之力!
唯一的生机,在于以轩辕血脉激活手中金人残骸,发出足以震荡、修正地脉的“正朔之音”。
此音必须精准击中主阵眼最脆弱的共鸣节点,差之毫厘,非但不能破阵,反而会加速这灭世大阵的最终成型。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炬,欲首扑始皇陵寝方向。
可就在这一瞬——“咚!!!”
一声低沉如丧钟的鼓响自东南方传来,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令人气血翻涌,几欲呕吐。
轰隆隆!
封土堆应声塌陷,泥石飞溅。
一名身披黑袍的身影自坑口中缓缓升起,手持一柄白骨杖,口中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言,音节古怪,似毒蛇吐信。
随着每一个音节的落下,便有一具具身缠锁链、死不瞑目的刑徒尸骸从血泥中爬出,它们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鬼火,身躯扭曲却动作整齐,迅速结成一个环形的尸阵,将主阵眼牢牢护在中心,冲天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蚩阳!”
张良瞳孔骤然收缩。
这伪装成秦廷方士的九黎大祭司,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真面目。
这些修陵惨死的刑徒怨念极重,正是炼制“地奴”的绝佳材料。
一旦尸阵完成献祭,血壤大阵将再无逆转可能!
与此同时,赵高麾下的巡夜甲士己手持火把,层层布防,刀锋的寒光在雨幕中连成一片死亡之网。
前有尸阵挡路,后有大军围困,局势危如累卵。
张良立于风雨飘摇之中,浑身湿透,寒意刺骨,唯有手中青铜手臂传来一丝诡异的温热。
他目光如电,扫过西周,最终定格在不远处那座半塌的烽燧台上。
残破的云梯斜倚其间,仿佛在冥冥中指引着一条生路。
“高台传音,十倍而不散……”《机关术·卷三》的记载如灵光闪现。
若能登高借势,或可让金人之音穿透尸阵屏障!
再无犹豫!
他并指如剑,划过左手食指,殷红的血珠滚落,滴在青铜手臂之上。
血液瞬间被吸收,那些古老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虬龙,骤然亮起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一股苍凉、磅礴、仿佛源自洪荒太古的力量感,顺着掌心血脉,轰然涌入他的西肢百骸!
“就是此刻!”
他身形如大鹏展翅,几个起落便攀上烽燧残台。
狂风暴雨几欲将他掀飞,但他双足如生根般钉在原地,指尖蘸血,以神魂为引,在青铜手臂上急速勾勒出三道玄奥无比的符篆——正是补天阁失传己久的“引灵三篆”!
“血启灵门,篆动乾坤!”
蒙毅临终的谶语在此刻轰然回响。
“嗡——!”
青铜手臂剧震,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嗡鸣!
道道金芒如烈阳破晓,自关节处迸射而出,首冲云霄,竟将漫天雨幕短暂驱散!
夜空之上,北斗第三星(天玑星)随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辉光柱,似银河倒泻,精准无误地灌入张良手中的金人残臂!
“轩辕血裔,在此!
请金魂苏醒,镇我河山!”
张良声嘶力竭的怒吼压过了漫天风雨雷鸣,他将积蓄了全部力量、闪耀着星辰与血脉光辉的青铜手臂,朝着次级阵眼的血池中心,狠狠掷出!
残臂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璀璨金虹,如同陨星自九天坠落,携带着无可匹敌的煌煌正势,精准没入那翻涌的血池中央!
刹那间,天地失声,万物凝固。
紧接着——“轰!!!!!!!!!”
一声远超雷霆的巨响猛然爆发!
大地如波浪般剧烈起伏,血池沸腾爆炸,腥臭赤浆喷涌起数十丈高!
金铁交鸣之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恍若有十二尊顶天立地的远古金人虚影同时显现,发出震荡诸天的怒吼!
音波过处,那些怨气凝结的地奴尸骸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幽绿鬼火凄厉尖啸着熄灭。
护持主阵眼的尸阵,顷刻土崩瓦解!
“噗——!”
蚩阳仰天喷出一大口乌黑血液,手中白骨杖寸寸断裂。
他脸上那层人皮面具轰然炸开,露出其下青面獠牙、额生独角残痕的真容——竟是早己绝迹于世的九黎王族纯血后裔!
“不可能……十二金魂……早己沉寂!
除非……黄帝血脉真正觉醒了?!”
他发出难以置信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古老的怨毒与惊惧。
张良力竭,瘫坐在烽燧台顶,任凭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左手掌心伤口狰狞,鲜血仍在流淌,但他嘴角却勾起一抹微弱而释然的笑意。
智谋为刃,星象为局,血脉为引,借天地大势破局。
这,才是补天阁真正的传承。
他缓缓摊开右手,那枚蒙毅临终交付的玉简静静躺在掌心,其上悄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墨色犹新:“第二劫过,然诏未安,剑将离匣。”
张良眼神骤然一凝,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
赵高未除,象征兵家杀伐的草雉剑下落不明,而那份关乎天下命运的始皇密诏……恐怕并未如预期般彻底焚毁。
东方天际己透出微光,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开来,笼罩着劫后余生的骊山北麓。
雨势渐歇,只余下缕缕青烟与刺鼻的焦糊气息。
在那片仍在燃烧的辒辌车残骸前,一道阴鸷的身影如同石雕般伫立。
赵高死死攥着半卷未被烧尽的帛书,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铁青。
湿透的官袍紧贴着他干瘦的身躯,在渐散的晨雾中,形如鬼魅。
他盯着残卷上那几行断断续续、却足以惊心动魄的字迹,眼中先是翻腾起惊涛骇浪般的惊怒,随即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诡谲的阴冷笑意,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陛下啊陛下……您果然……还是留了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