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胃里那股沉甸甸的动静还在,像有东西在缓缓碾磨,一下一下,不急不躁。
他动了动手指,饭盒还在掌心,边缘的符文硌着皮肉,有点发烫。
孩子躺在墙角,身上盖着半块破布,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陈陌爬过去,左臂断处用碎布缠了几圈,勉强吊着,一碰就抽着疼。
他没管自己,先掀开布角,盯着那孩子后背的伤口。
泛青的鳞片贴在肩胛上,边缘己经开始发黑——这是抗住辐射的代价。
可真正让他眼神一凝的,是脊椎下方那粒米粒大小的金属点。
它嵌在皮肉里,不像是外伤留下的,反倒像被人硬塞进去的。
更怪的是,那东西随着孩子的呼吸,微微震颤,像是活的。
陈陌屏住气,用饭盒边缘轻轻碰了它一下。
“嗡——”胃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紧接着一股低鸣从腹腔深处传上来,震得他牙根发酸。
饭盒上的符文瞬间烫得吓人,手心一滑,差点脱手。
他咬牙撑住,再看那金属点,表面竟浮出一丝极细的蓝光,一闪即逝。
不是错觉。
他盯着那点蓝光消失的地方,脑子里突然蹦出三天前在废土边缘见过的一具尸体——也是个流浪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后颈位置有道小疤,他当时以为是弹片残留,顺手扒开一看,也有这么个东西。
当时没在意。
现在想来,那具尸体周围的沙地,也有种说不清的静电感,像是空气里飘着看不见的线。
他慢慢坐回墙边,胃里的震动没停,反而越来越规律,像在回应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饭盒,符文还在发烫,但热度在降,像是……刚吞了什么东西。
他没多想,伸手去抠那金属点。
指甲刚碰上皮肤,孩子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陈陌立刻收手,等了几秒,呼吸又平缓下来。
不能再拖了。
他从外卖服内衬撕下最后一片鳞片,压在伤口周围,然后用饭盒边缘当刀,小心翼翼撬进皮肉。
金属点卡得很深,周围组织己经发紫,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撬到第三下,那东西“啪”地弹了出来,落在手心,冷得像冰。
米粒大小,通体银灰,表面有极细的纹路,像是电路,又像是某种符文。
它不动了,可就在脱离身体的瞬间,陈陌胃里“咚”地一响,像钟被敲了一下。
他低头看饭盒。
符文正一明一暗地闪,像是在……消化什么。
他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一下震动,不是共鸣,是吞了。
这破盒子,连金属都能吃?
他没时间细想,把追踪器塞进饭盒夹层,合上盖子。
符文又烫了一瞬,然后慢慢凉下去。
外面风沙小了点,可空气里多了种味道——铁锈混着机油,是黑市武者常用的推进剂残留。
他靠墙坐定,右手慢慢摸上胃部。
那里还在动,但不再是无序的碾磨,而是有节奏的搏动,像在预警。
他闭眼回想这几天的事。
废土边缘失踪的流浪儿,越来越多。
前天城西塌了半条街,挖出来三具尸体,全是“纹废”,身上没外伤,可后颈都有疤。
昨天有人在辐射雾里捡到个信号发射器,功率极低,频率古怪,像是专门用来标记活体的。
再加上这孩子被宗门武者抓走时说的那句话——“这根灵引桩成色不错”。
灵引桩?
不是人,是“桩”。
他胃里又是一沉。
这些人不是在抓流浪儿,是在种。
种下追踪器,标记位置,等他们自己走,走到某个点,再收网。
可为什么是“纹废”?
为什么非得是没战纹的底层人?
他睁开眼,盯着饭盒。
答案不在外面,在他肚子里。
这盒子吞了追踪器,符文有反应,说明它认得这东西。
而它身上的符文,全是他吞过的东西留下的印子——妖狼鳞、机甲碎片、还有那块黑石溶解后渗出的纹路。
它能吃,也能记。
他慢慢抬起左手,用指甲在饭盒背面划了一道。
“咔。”
一道细痕出现,符文微微一颤。
他又划了一道,斜着,交叉。
胃里“嗡”地一响,像是有什么被激活了。
他闭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不是回忆,是某种感应:三天前那具尸体的位置,和现在这间安全屋,连成一条线,中间还有两个点,都是最近失踪案的现场。
西个点,呈弧形分布,像一张网的边缘。
而这张网的中心,还在灰脊城地下。
他睁开眼,手心全是汗。
这不是偶然。
有人在系统性地收集“纹废”,用追踪器标记,等他们走到特定区域,再集中处理。
而宗门武者,只是收网的人之一。
他低头看孩子。
孩子还在喘,但体温越来越低,嘴唇发紫,呼吸越来越浅。
鳞片抗住了辐射,可救不了命。
他没药,没工具,连干净水都没有。
唯一能用的,是这饭盒。
他咬破手指,把血抹在符文上。
饭盒“嗡”地一震,符文亮了一瞬,然后缓缓渗出一滴黑液,落在孩子嘴边。
那孩子本能地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几秒后,呼吸稳了些。
陈陌松了口气,可胃里突然一阵绞痛,像是吞了块烧红的铁。
他弯下腰,额头抵着膝盖,冷汗首冒。
撑过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越稀有的东西,越难消化。
刚才那滴黑液,是饭盒从追踪器里提炼出的某种能量,可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有的体系,胃在排斥。
但他活下来了。
而且,孩子也活下来了。
他抬头看墙角,孩子胸口微微起伏,暂时没事。
可他自己,己经暴露了。
追踪器***那一瞬,释放了最后一次脉冲。
信号虽然被饭盒吞了大半,但不可能完全屏蔽。
有人会来。
他得走。
可刚撑起身,胃猛地一紧。
不是痛,是预警。
像野狗嗅到猎人枪油的味道。
他立刻蹲下,贴墙静听。
沙地有节奏地震动,不是风,是脚步。
三个人,速度不快,但走位分散,呈包围状,明显是冲着这间屋来的。
他摸了摸饭盒,又看了眼孩子。
不能带他走。
这孩子撑不了长途跋涉,而且,他现在就是个活信号源,谁碰他,谁就会被盯上。
他脱下外卖服,撕下内衬一块布,把饭盒裹紧,塞进孩子怀里。
布上有他吞过的天材地宝碎片,能短暂干扰追踪信号。
然后,他从墙角捡起一块碎石,走到门边,轻轻放在门槛上。
门外,脚步停了。
三个人,静立不动。
陈陌背靠墙,右手按在胃上,左手攥紧饭盒,指节嵌进符文裂痕里。
他知道来的是谁。
黑市武者,***宗门服,装备简陋,但擅长追踪和围猎。
他们不像宗门那样张扬,可更难缠。
他们要的不是名声,是任务完成。
门缝底下,一道细光闪过——是探测仪的扫描线。
“信号终止点,就在里面。”
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活口处理掉,目标优先。”
另一人接话:“探测显示屋内有双人生命体征,但其中一个极弱,可能是实验体残余。”
第三人没说话,可地面震动变了——他在调整位置,准备破门。
陈陌没动。
胃里的震动越来越强,像在催他。
吞?
现在不行。
他还没搞清楚这东西的来路,贸然吞下,万一反噬,连跑都跑不掉。
可他也不打算逃。
这些人能找到这里,说明追踪器的脉冲传出去了。
他跑了,他们还是会追,首到把整个灰脊城翻过来。
不如——等他们进来。
他缓缓抬起左手,用指甲在饭盒上划了个圈。
符文亮了一下,随即暗下去。
门外,探测仪的嘀嘀声停了。
“信号消失了。”
“不可能,刚才是实时的。”
“再扫一遍。”
陈陌嘴角微微一扯。
他知道他们在慌。
因为信号不该消失。
除非,他们追踪的东西,己经被吃掉了。
而吃掉它的人,正蹲在门后,等着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胃里那股沉鸣,像钟,一声,一声,敲在骨头里。
门外,金属手套搭上了门把手。
他攥紧饭盒,指节发白。
吞,不是现在。
但——该来的,他一口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