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天,是被热浪扭曲的柏油路面,是永无止境的聒噪蝉鸣,和教室里呼呼转着却依旧吹不散闷热的旧风扇。
林甜踩着早读的***冲进高三(一)班教室,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刚在座位上瘫倒,同桌苏晓就用笔帽悄悄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地瞥向斜前方。
“甜甜,快看!
顾大神今天居然穿了件白色的T恤,我的天,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林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窗边,顾言安静地坐在那里,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白色的棉质T恤衬得他侧脸线条更加清冷利落,他微低着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英文原著,周遭的嘈杂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他是年级里遥不可及的学神,也是无数女生悄悄讨论的焦点。
“嗯,是挺好看的。”
林甜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拿出英语书,心里却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不得不承认,顾言确实有让人一眼心动的资本。
“只是‘挺好看’?”
苏晓夸张地撇嘴,“林甜同志,跟你当同桌我真是急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就没点想法?”
“什么近水楼台,”林甜失笑,压低声音,“我们坐最后一排,他坐第三排,这叫隔着一个银河系。
而且,你觉得我跟他说话超过十句了吗?”
确实,高中两年多,林甜和顾言的交集寥寥无几。
唯一的印象是高二那次物理竞赛培训,她忘了带笔,窘迫时,是旁边的顾言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除此之外,便是无数个像今天这样的清晨,她风风火火地闯入,而他,永远像一幅静止的、清冷的画。
早读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
林甜松了口气,正准备趴下补个回笼觉,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
“同学们静一静,上次月考的物理卷子下来了。
这次题目难,年级平均分不太理想。
下面我把卷子发下去,重点讲一下错题。”
林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物理是她的死穴。
“顾言,148,全班最高。”
“陈默,139。”
…… “林甜,”班主任念到她的名字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92。”
一片低低的窃笑声传来。
林甜脸颊发烫,几乎是小跑着上去拿回了那张布满红叉的试卷。
及格边缘的分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因为夏日清晨而产生的一丝旖旎。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把脸埋进臂弯里。
“没事啦甜甜,一次月考而己。”
苏晓小声安慰她。
就在这时,一个干净的、带着些许清冷质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甜。”
林甜猛地抬起头,发现顾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课桌旁。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张惨不忍睹的物理试卷。
“你……我的卷子?”
林甜有点懵。
“刚才你上去,错拿了我的。”
顾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将手里另一张几乎满分的试卷递给她,然后抽走了她桌上那张148分的。
他的指尖修长干净,划过她的课桌边缘,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洗手液的味道。
“啊!
对不起对不起!”
林甜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把试卷换回来。
天啊,她居然把学神的满分试卷当成自己的给拿回来了,还在上面看到了自己惨烈的分数对比!
顾言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她那张92分的卷子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大题上多看了两眼。
那道题,林甜几乎全军覆没。
他微微蹙了下眉。
林甜的心跟着一紧。
是被鄙视了吗?
然而,顾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着自己的卷子转身回到了座位。
“哇,顾大神跟你说话了!”
苏晓比她还激动。
林甜却有点沮丧:“是来拿回卷子的,太丢人了……”她正懊恼着,前桌的体育委员赵烨大大咧咧地转过身,一把抢过她的物理卷子:“哟,甜甜,又在物理的海洋里溺水了?
要不要哥哥教你?
包教包会,学费嘛……一根草莓味棒棒糖!”
赵烨是班里的活宝,性格开朗,跟林甜、苏晓关系都不错。
“去你的!”
林甜没好气地抢回卷子,“你的物理还没苏晓好呢!”
“嘿,看不起人了是吧?”
几人正笑闹着,谁也没注意到,第三排那个清冷的身影,在赵烨转身跟林甜说笑时,翻书的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午休时分,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趴下休息了。
林甜却毫无睡意,对着那道电磁感应大题苦大仇深。
公式列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正当她抓耳挠腮之际,一个小纸团从斜后方飞过来,精准地落在了她的笔袋旁边。
林甜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同学们大多在睡觉,看不出是谁扔的。
她疑惑地打开纸团,上面是几行清隽挺拔的字迹,正是那道电磁感应大题的详细解析步骤,思路清晰,每一步都写得明明白白。
没有署名。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顾言的方向。
他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他吗?
可能吗?
那个对谁都惜字如金的顾言,会给她写小纸条讲题?
她捏着那张纸条,指尖有些发烫。
偷偷将纸条夹进了物理书里,胸腔里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首跳。
之前因为低分而产生的沮丧,被一种莫名的、微甜的雀跃所取代。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
林甜想从笔袋里拿涂改液,却不小心将整个笔袋碰翻在地,里面的笔哗啦啦散了一地,还有几支滚到了前面同学的椅子下。
她暗叫一声倒霉,正准备弯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帮她拾起了滚得最远的那支粉色卡通兔子笔。
是顾言。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蹲下身,默默地将散落的笔一支支捡起,放回她的笔袋里。
那个她无比珍视的、画着兔子吃萝卜图案的笔袋,在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映衬下,显得格外幼稚。
林甜呆呆地看着他,忘了反应。
首到他拿起笔袋旁边,那个她中午吃完没来得及扔的柠檬糖包装纸时,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像处理其他垃圾一样,将糖纸捏在手心,连同笔一起,轻轻放回了她的桌上。
“谢谢……”林甜声音细如蚊蚋,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顾言站起身,垂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极快地在她桌角的柠檬糖包装纸上掠过,然后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唇,依旧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过程安静得如同默片。
“有情况!”
旁边的苏晓立刻凑过来,用气声在她耳边兴奋地说,“顾大神居然会帮你捡笔!
他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林甜握着手里的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那张被他捏过的柠檬糖纸,心里泛起一丝丝酸甜交织的涟漪,像她最爱的那颗糖,在舌尖慢慢化开。
这个夏天,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