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早己响过,军营陷入沉寂。
月光透过纱窗,在水泥地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图形。
张昊睁着眼睛,上铺的铁架床板在黑暗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军绿色床单散发着新浆洗过的刺鼻气味。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压抑的***。
——他不该在这里的。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在心底最软的地方。
他本该在重点大学的实验室里,白大褂口袋里别着三支笔,摆弄那些精密的仪器。
或者干脆在某个城市的暗巷里,继续他打架、混日子的生活。
——而不是穿着这身作训服,躺在军校的硬板床上,浑身疼得像被坦克碾过。
"操......"他无声地咒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
粗粝的触感让他想起孤儿院那床永远潮湿的被子。
记忆像钝刀般割来。
孤儿院霉变的墙纸,雨水在石灰墙上蜿蜒出蜈蚣状的痕迹。
他蜷缩在发潮的被褥里,数着隔壁孩子抽噎的间隔。
八岁那年他就明白了,哭喊只会消耗体力,而拳头能换来听话的小弟。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这个世界不会温柔待他。
高考723分,全市第一。
校长在颁奖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镜头闪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问题学生"终于改邪归正了。
——可他自己知道,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在巷子里跟人拼命的野小子。
"虽然军校免学费,包吃住。
"班主任推眼镜时,镜片反射着刺眼的光,"但以你的成绩,报考这里太可惜了。
"可惜?
张昊扯了扯嘴角。
——他只是想找个容身之处罢了。
不用摇尾乞怜就能有吃有穿有床睡。
这本是梦想中的生活。
但今晚,这个念头第一次被动摇了。
他想起周凌站在跑道边冷眼旁观的样子,想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轻蔑。
"军校不收废物。
"妈的,敢说老子是废物?!
张昊的拳头在黑暗中攥紧。
——他偏要让周凌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他不是没被人看不起过。
孤儿院的护工、学校的老师、街头那些混混......但最后,他们都学会了用另一种眼神看他。
——敬畏的眼神。
周凌也例外!
窗外,月光像把刀,把训练场劈成明暗两半。
远处传来沙袋被击打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像谁的心跳。
张昊突然坐起身,肌肉的酸痛让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要成为最好的那个。
——要强到让周凌那***不得不服。
他闭上眼,却看见周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军人可以死,不能跪。
"——周凌,咱们就走着瞧。
张昊把脸埋进枕头,作训服上的汗味和尘土味钻进鼻腔。
——他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但他知道,明天早上五点,他一定会站在训练场上。
老子就是不服你周凌——而且总有一天,他要让周凌那永远挺首的腰背,为他弯下一次。
就像当年在孤儿院,每次被打倒后,他都会爬起来。
因为除了站起来,他别无选择。
不过这一次,他要的不只是活下去,更要亲手折断那柄永远笔首的军刀,让那个目中无人的魔鬼教官尝到败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