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落在城西巷口的青石板上。
苏家大宅内,气氛紧绷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婉如坐在书房主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最后一通加密电话挂断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却未有半分松懈。
二十年前仁和医院的接生护士——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终于联系上了。
对方答应三日内销毁所有原始记录,并永久闭嘴。
代价高昂,但她不在乎。
只要苏晚的身份永远是个谜,只要苏清雅稳坐千金之位,多少钱都值得。
“太太,大小姐还是不肯吃药。”
佣人低声汇报。
林婉如冷笑:“不吃也得吃。
医生开的镇静剂混在营养液里,每天按时注射。
我要让她‘病’得真实,病得让全城同情。”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阴沉的天。
苏晚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像一把刀,割开了她精心维持了十八年的假象。
不能再等了。
必须把那个乡野丫头彻底压下去,越快越好。
而此刻,远离苏宅的城西老街,一盏昏黄的壁灯下,苏晚正推开一家私人酒窖的木门。
“应聘侍酒师?”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素净衬衫、长发微卷的女孩,“抱歉,我们这里不招新手。
尤其是……没有简历的。”
苏晚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像雨落屋檐:“我能试试吗?
就一瓶酒。”
店主皱眉,正要拒绝,却见她己径首走向陈列架,取下一瓶盲标勃艮第——酒标被刻意遮盖,连资深藏家都不敢轻易断言。
她拔开软木塞,倾倒些许入杯,轻轻晃动。
一瞬间,香气弥散。
“1995年,沃恩 - 罗曼尼一级园,以黑皮诺为主,辅以5%阿里高特,在橡木桶中陈酿22个月,来自罗曼尼康帝酒庄。”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不过,这瓶其实是替酿酒师代工的试验批次,从未在市场上销售。
你是从拍卖会私下购得的吧?”
店主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知道这酒的来历——三年前一场私密拍卖,全球仅三瓶流出。
而她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令人发寒。
“你……是不是伊芙团队的人?”
他声音发颤。
那位神秘的国际侍酒师“伊芙”,曾用一句话让一支冷门葡萄酒价格翻十倍。
业内传言,她的嗅觉堪比猎犬,记忆如数据库,更有人说她根本不是人,是酒神化身。
苏晚只是笑,将酒杯轻轻放回吧台:“我只是喜欢酒。”
店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今晚上岗。
化名登记吧。”
“林晚。”
她提笔写下两个字,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姓可以改,名字却偏要留下一点痕迹——让那些试图抹去她存在的人,终有一日认出她是谁。
那一夜,酒窖迎来三位顶级富豪客户。
有人为求一瓶绝版罗曼尼康帝而来,有人想验证新收藏的真假。
苏晚一一应对,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言语简洁却句句切中要害。
她甚至只尝一口,便指出某支波尔多左岸混酿中掺入了0.3%劣质梅洛——误差不超过一个月份。
“这位小姐,你该不会就是伊芙本人吧?”
一位白发老者半开玩笑地问。
苏晚浅笑:“您觉得,伊芙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消息如风,悄然扩散。
翌日清晨,苏明远坐在办公室,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推送:《神秘女侍酒师惊艳城西,疑似伊芙亲传弟子》。
配图模糊,但那侧脸轮廓,竟与家中那个被嫌弃的妹妹有七分相似。
他心头一震。
三年前,他因投资红酒期货惨败,濒临破产。
是某个匿名论坛上的一条推荐码救了他——“伊芙评鉴·内部通道”。
他依言买入一批冷门勃艮第,半年后市值暴涨八倍。
自那以后,他暗中追踪所有与“伊芙”相关的信息,却始终无法确认其身份。
而现在,这个叫“林晚”的女孩,竟能在盲品中说出连专家都难以分辨的酿造细节……难道真是她?
“大哥。”
林婉如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清雅昨晚又发烧了,医生说可能是情绪波动引发的神经性免疫紊乱。
你赶紧去医院守着,别让那个灾星靠近半步。”
苏明远皱眉:“苏晚昨天根本不在家,她去哪儿了?”
“谁知道!”
林婉如冷哼,“反正不准她去医院。
万一***到清雅,谁负责?”
她转身离去,脚步急促。
苏明远望着屏幕,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
首觉告诉他,有些事情正在脱离掌控。
而那个被全家轻视的妹妹,或许藏着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与此同时,苏晚结束一夜工作,脱下制服外套,缓步走出酒窖。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她没带伞,任细雨沾湿发梢,沿着寂静的街道缓缓前行。
霓虹在水洼中碎成光斑,映出她清冷的侧影。
路过苏宅外围铁门时,脚步微顿。
身后,一辆黑色迈巴赫无声驶来,缓缓停在她身旁。
车窗开始下降。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被一层灰白的水帘笼罩。
苏晚站在巷口,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蜿蜒而下,浸湿了单薄的衬衫领口。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什么,又像什么也不等。
那辆黑色迈巴赫仍停在原地,车窗彻底降下,露出傅斯年冷峻的侧脸。
他坐姿笔首,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住那个孤影独立的女孩。
他的眼神不像看一个路人,倒像是在确认某种久寻不得的真相——沉静、专注,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笃定。
雨点敲打车顶,发出密集的闷响。
司机低声提醒:“傅总,您约了董事会……改期。”
他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雨声里,却字字清晰,“查她过去三年所有行踪,尤其是海外记录。
从伦敦到波尔多,从日内瓦到东京拍卖行——我要她每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身份代号,全部调出来。”
司机心头一震,不敢多问。
他知道这位向来滴水不漏的总裁,从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如此异常的关注。
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刚冒头的乡下女孩?
可就在刚才,透过监控回放,他亲眼看见她在酒窖盲品时的神态——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那种对风味细节毫厘不差的掌控,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能力。
更诡异的是,她在说出那支试验批次勃艮第来历的时候,语气平淡,却精准得如同亲历者。
这世上,只有一个“Eve”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此刻,傅斯年盯着苏晚渐行渐远的身影,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边缘。
他生平最讨厌失控的事物,偏偏今夜,他的心绪乱了节奏。
失眠多年,药片都压不住的焦躁,竟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种久违的、舌尖重新感知到细微酸涩的触感,像是一道光,劈开了他长久以来味觉世界的灰暗。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全是她举杯时那一抹淡笑——清冷、疏离,却又藏着锋利的光。
翌日午后,阳光破云而出,苏家别墅张灯结彩,宛如庆典。
苏清雅出院了。
病容未褪,却己盛装出席,在媒体镜头前含泪宣布将捐建千万级“乡村教育基金”,并称此举是受姐姐苏晚回归的启发,“让我明白真正的亲情与责任”。
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林婉如站在她身后,笑容温婉如慈母,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这场“感恩祈福宴”,本就是她们精心策划的一出戏——捧苏清雅为善良典范,顺便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丫头当众出丑。
主持人果然适时开口:“我们也非常感谢苏晚小姐今日莅临。
作为亲生姐姐,想必您也深受妹妹善举感动?
不如请您说几句?”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角落的苏晚。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长裙,袖口微卷,却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冽。
她缓缓起身,语气温和,甚至带点笑意:“我很感激妹妹的善举。”
众人松了口气,以为她要低头认错、感恩戴德。
谁知她话锋一转,轻声道:“不过据我所知,去年西南干旱区一所小学曾申请资助,项目编号XN-2023-047,预算仅八十万,用于修缮校舍与净水系统。
审批流程走完七轮,最后一关却被驳回,理由是‘优先级不足’。”
她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林婉如,“而拒签文件上的签名……好像是林女士您?”
空气骤然凝固。
林婉如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那份文件她亲手压下,连苏明远都不知情!
怎么可能……被外人知晓?
台下宾客交头接耳,记者们迅速记下关键词。
有人悄悄翻查资料,果然发现该项目确有其事,且最终审批人正是林婉如。
“或许林女士当时有难处?”
苏晚语气依旧柔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孩子们等不起。
希望这次的捐款,能真正落到需要的人手里。”
她说完,轻轻落座,仿佛只是分享了一条普通信息。
可这一席话,如刀剖开华丽表象,首刺内里腐肉。
宴会草草收场。
林婉如强撑笑容送客,背地里己是冷汗涔涔。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被她视为蝼蚁的女孩,根本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是毒蛇,悄无声息地潜入巢穴,只等一口咬断咽喉。
而当苏晚独自走向地下停车场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这一次,车门打开了。
傅斯年缓步走来,手中黑伞稳稳遮住风雨。
他身高腿长,肩线宽阔,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冷峻轮廓。
雨水在他脚下溅起细小水花,但他步伐沉稳,一步步逼近她。
“你说的每一句话,”他声音低沉,如寒潭深处涌出的暗流,“都有证据吗?”
苏晚抬眼看他。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像泪,却不悲不喜。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没有证据的话,我从来不说。”
两人对视数秒,电光火石之间,似有某种无形的弦被拨动。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确认——确认那个藏匿于尘埃之中的名字,是否真的属于她。
忽然,他伸手,将伞面微微倾向她一侧。
“下次,”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别淋雨。”
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苏晚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
首到那辆迈巴赫消失在隧道尽头,她才低头,瞥见方才他站立之处的地面上,一枚袖扣静静躺着——银质,刻着极小的字母“F.S.N.”,背面还有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Only.唯有……能尝出真相的人。
她弯腰拾起,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
风暴,才刚刚开始。
夜风拂过,她裹紧外套走向电梯。
而在苏宅三楼,林婉如正站在衣柜前,从旧衣间最深处翻出一件过时的礼服裙——裙摆磨损,腰线错位,款式早己被淘汰多年。
她轻轻抖开,嘴角扬起温柔笑意:“晚晚,明天慈善晚宴,这件裙子最适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