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抽完那支烟，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起身，黑色大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走向门口。
“走了，伏特加。”
“是，大哥！”
伏特加如释重负，连忙拉开门，又忍不住回头，眼神复杂地瞥了冰酒一眼——那里面混杂着同情、警惕，或许还有一丝同为“知情者”的微妙共鸣。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清脆。
安全屋里只剩下冰酒一个人，以及满室尚未散尽的烟草气息，和一种名为“真相”的、沉甸甸的虚无。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像是被一场暴风雪席卷过，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红方领袖琴酒。
这个认知如同一个烙印，烫在他的意识深处，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荒谬感。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组织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没有审查，没有试探，仿佛那天在保时捷和7号安全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离奇幻觉。
任务照常下达，实验室依旧冰冷，南野还是会按时送来报告，头顶的红方核心成员标签红得刺眼。
但冰酒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被迫戴上了一副无法摘下的“滤镜”，看谁都先看头顶。
基地里依旧是一片移动的红色海洋，偶尔能看到几个没有标签的，大概是外围成员或者真正的、无关紧要的后勤人员，但拥有代号的干部里，他至今没发现第二个“黑”。
这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以及一种荒诞的、自己才是那个“异类”的错觉。
琴酒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晾着他”，没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把他带在身边进行“现场教学”。
这给了冰酒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去观察、去适应这个颠倒的世界。
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试图用繁复的实验数据麻痹自己。
只是偶尔，在进行一些高危化合物调配时，他的手会几不可查地停顿——如果他现在“意外”死在这里，在琴酒……不，在那位“红方领袖”的评估里，算不算及时排除了一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
这天下午，他正在核对一批新型炸药的数据，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南野。
“冰酒大人，这是您要的APTX-4869近期实验体的全部观测记录。”
南野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角，态度恭敬如常。
冰酒“嗯”了一声，没抬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南野头顶那行字。
红方核心成员……他知道APTX项目的终极目的吗？
知道这个组织……不，这个“红方舞台”背后真正的剧本吗？
“另外，”南野迟疑了一下，补充道，“贝尔摩德大人传话，让您方便的时候去她那里一趟。”
冰酒翻动纸张的手指一顿。
贝尔摩德……那个神秘莫测、千变万化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勾勒她的形象，然后猛地意识到——他竟然想不起，或者说，从未注意过贝尔摩德头顶是否有标签！
之前几次会面，他的能力尚未觉醒。
一股混杂着好奇和紧张的情绪悄然升起。
“知道了。”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南野离开后，冰酒没有立刻动身。
他靠在实验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
贝尔摩德……她会是什么颜色？
如果连琴酒都是红的，那这个与BOSS关系密切、行踪诡秘的女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半小时后，冰酒站在贝尔摩德常用的那间安全屋门外。
他抬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卡尔瓦多斯，他手里拎着一个装备箱，似乎正要出门。
看到冰酒，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哟，小天才来了？”
而在卡尔瓦多斯的头顶，赫然是——红方资深行动员冰酒的眼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果然……又一个。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侧身让卡尔瓦多斯过去。
屋内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和酒香。
贝尔摩德慵懒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金黄色的液体，修长的双腿交叠着。
她今天易容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成***性模样，看见冰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Icewine，好久不见，看起来……”她琥珀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像是能穿透他冷静的外表，看到内里的波澜，“心事重重？”
冰酒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贝尔摩德的头顶。
那里，没有刺眼的红色。
也没有代表中立的白色或其他任何颜色。
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就像是……信号被屏蔽了，或者，她本身的存在，超越了这个能力的界定范围。
这个发现让冰酒的心脏猛地一跳，比首接看到红色标签更让他感到不安。
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变数和危险。
“贝尔摩德。”
他开口，声音有些发干，“找我有事？”
贝尔摩德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最近和Gin走得很近？”
她语气随意，像是在聊天气，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好像，很‘照顾’你。”
冰酒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了什么？
是在试探，还是单纯的调侃？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用同样随意的语气回应：“执行任务而己。
Gin的风格，你知道的。”
“是啊，他的风格……”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抿了一口酒，“雷厉风行，不留余地。”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锁住冰酒，“那么，你觉得……他足够‘忠诚’吗？
对组织。”
问题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冰酒的脖颈。
忠诚？
对哪个组织？
黑方，还是红方？
冰酒感到一阵窒息。
他迎视着贝尔摩德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无论他回答“是”或“不是”，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几秒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他扯出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避重就轻：“组织的忠诚，不由我来评判。
我只负责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贝尔摩德盯着他，半晌，忽然轻笑起来，重新靠回沙发背，恢复了那副慵懒迷人的姿态。
“不错的回答。”
她挥了挥手，“去吧，小冰酒。
记住，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看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
冰酒心中一凛。
这句话，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没有再说什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安全屋。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不安的香水和酒气。
冰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贝尔摩德，没有标签。
琴酒，红方领袖。
伏特加，南野，卡尔瓦多斯……一片红色。
这个组织，这个他赖以生存、曾经深信不疑的黑暗帝国，其下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浑。
而他，一个意外窥见真相的“自己人”，如今孤身一人，踏入了这片充斥着谎言与伪装的迷雾深处。
前路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