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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深宫孤影

发表时间: 2025-10-13
声浪在宏伟的大殿内互相冲撞、叠加、反弹。

平日里道貌岸然、引经据典的衮衮诸公,此刻面红耳赤,须发戟张,唾沫星子在阳光的尘埃中飞舞。

他们推搡着,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互相指着鼻子,用最激烈的言辞攻击对方,仿佛要将积压的派系倾轧、个人恩怨,都借着这“护驾”或“求情”的名义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金銮殿,转瞬成了喧嚣的市井。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站队,是表态,是无声的较量。

拳头攥得再紧,脚下却像生了根,无人敢真正挥出第一拳。

所有人的眼角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瞟向那高踞王座的身影,期盼着那年轻皇帝能睁开眼,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来结束这场闹剧,定下他们的荣辱生死。

然而,慕容性始终保持着那个侧倚的姿势,呼吸均匀,面容平静,仿佛真的在喧嚣中沉沉睡去。

“严惩慕容晃!”

“情有可原!”

“严惩!”

“可原!”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喊话者不得不一次次拔高音量,声嘶力竭,试图用自己的气势压倒对方,也试图用这噪音唤醒那装睡的皇帝。

喉咙开始干哑,额头渗出细汗,华丽的朝服内衬己被汗水浸透。

一种荒谬的、比拼耐力的僵持在殿内弥漫开来。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精疲力竭,胸腔因缺氧而隐隐作痛,连争吵都变得有些机械和麻木时,一个尖细、略显飘忽的声音,如同天籁般从王座侧后方传来:“散——朝——!”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如同紧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

所有的争吵、呵斥、辩解,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面红耳赤、势同水火的官员们,后一秒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紧接着是如蒙大赦般的松懈。

他们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甚至来不及向王座行礼,也顾不上再看一眼僵立殿中的慕容晃,便互相推挤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疲惫,脚步匆匆地涌向殿外。

沉重的殿门开启又合上,将殿内的压抑与喧嚣隔绝。

走出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銮殿,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方才还为了“王朝大事”、“皇族血统”、“天下太平”争得你死我活的官员们,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祖宗基业,什么黎民苍生,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他们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找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角落,将自己蜷缩起来,让大脑彻底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皇帝的寝宫“紫宸殿”,奢华依旧,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然而此刻,这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居所,却让慕容性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和冰冷。

贴身太监总管王德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密密麻麻写满了秀丽的簪花小楷——那是今夜可供皇帝陛下“临幸”的后宫妃嫔名单。

长长的名单,承载着无数家族的期盼和后宫女子的幽怨。

慕容性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贤妃、淑妃、丽嫔、容贵人……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张精心修饰、巧笑倩兮的脸庞,都代表着一段或明或暗的政治联姻,都牵扯着前朝后宫错综复杂的利益网。

她们很美,或温婉,或明艳,或清丽,都是万里挑一的人间绝色。

但此刻,这些名字在他眼中,却像一串串冰冷的符号,非但引不起丝毫兴趣,反而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厌倦。

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不耐,示意王德福将名单撤下。

“陛下……”王德福欲言又止,脸上堆满了为难。

按制,皇帝若连续数日不入后宫,不仅会引起后妃不安,前朝也会多有揣测非议。

“撤下。”

慕容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传旨六宫,朕今夜乏了,要独自静养。

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德福不敢再多言,深深一躬,捧着那沉重的名单,无声地退了下去。

可以想见,这道旨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将在那深不见底的后宫掀起怎样的波澜与幽怨。

然而,慕容性此刻全然顾不上了。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一人。

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他心中翻腾的巨浪。

白日里朝堂上那场丑陋的闹剧,慕容晃摔圭而去时那愤怒与决绝的眼神,群臣如同市井泼妇般的争吵……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国家大事……民生福祉……慕容万世传承……”他低声呢喃,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用无数种冠冕堂皇的话语,将他架在火上炙烤。

他们要求他必须仁爱如佛,却又必须杀伐果决如魔;要求他缔造帝国永恒的昌盛,又要求他维系慕容家族无上的辉煌。

他就像被无数根绳索拉扯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精准无误,每一次呼吸都要权衡再三。

这龙椅,是权力的巅峰,亦是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为了一句不知所谓的童谣,就要举起屠刀,将天下姓刘之人赶尽杀绝?

荒谬!

何其荒谬!

慕容性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愤与无力感。

如果权力可以如此滥用,那自己只需花费些银钱,在民间散布百条、千条所谓的“箴言”、“谶语”,把所有看不顺眼的姓氏都编排进去,岂不是要将这天下苍生屠戮殆尽?

“荒唐!!”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御案上,震得案上笔架砚台一阵乱跳,发出刺耳的声响。

指关节传来剧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份对现实荒谬感的刺痛。

他深知,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权力的猛兽将再无约束,整个帝国将陷入无休止的猜忌、告密与血腥清洗之中,最终只会加速这艘本就航行在乱世惊涛中的巨舰沉没。

可是……这道理,这清醒,这沉重的负担,这无边的孤寂,在这深宫之中,又能向谁诉说?

又有谁能真正理解?

那些妃嫔?

她们眼中只有恩宠与家族利益。

那些大臣?

他们眼中只有派系与自身权位。

那些血脉相连的慕容宗亲?

白日里慕容晃的逼宫,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带着山野气息、眼神清澈如泉水的女子形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心头。

只有在她面前,他不是“陛下”,不是承载着慕容氏万钧重担的“皇帝”,他只是慕容性,一个可以暂时喘息、感受一丝真实活着的普通人。

“真想……去找她……”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孤寂与疲惫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哪怕只是片刻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