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然的鞋底还粘着昨夜巷子的冷湿。
他一脚踏进警局三楼会议室，更像误入了什么热闹的拍卖场。
房间里，萤白的灯光将林语薇的侧脸映得几乎透明，她正低头在投影仪前翻阅现场照片。
桌子另一头，赵梓茗正用空矿泉水瓶制造“震惊效应”，故意在桌面上敲出几声：“你们警局现在这安防比我家猫眼还先进，昨天夜里案发地能不能顺便给我装个套装？”
林语薇没回头，只淡淡抬了下眉头：“许墨然，你的朋友素质待提升。”
许墨然把手机放桌，朝林语薇耸肩：“好歹也是业内一只会用舆论风向的金刚鹦鹉，别浪费了。”
他扭头看着屏幕，死者的脸在镜头下褪色，仿佛城市某个角落的旧广告纸。
他想起封锁线外那个眼神锐利的企业家面孔——周启辰，他不止一次怀疑，在死者背后游走的权力，是不是也像这些照片一样，明亮又失真。
“男，三十七，上市公司公关部副总。”
林语薇语速平稳，点开下一组现场照片，“现场遗留的酒精气味过浓，不合常理。”
许墨然接过：“公关嫩草，沾酒***——可惜死得不够体面。
在魔都，喝醉和喝挂之间，酒精算是半个中介。”
他顿了顿，将椅背靠得很低，一双眼睛微微笑着，却带着警觉地扫过林语薇的神色。
她敲了两下鼠标，投影幕切到尸检报告，“溶液和血液测试都异常，但没有外部伤痕。
技术说，死亡时间与他离开酒吧的监控不符。”
“监控也靠不靠谱？
这年头人脸识别还认不出隔壁老王戴了顶睫毛。”
赵梓茗插嘴，把话题往技术缺陷上扯，“都说魔都十分钟遍布一千只眼，怎么死者的最后十分钟就没一个好使的镜头？”
会议室气氛像是过期的速溶咖啡，苦涩又提神。
许墨然盯着照片，“案发现场有陌生纤维么？
除了酒，还有什么不该属于他的？”
林语薇翻开手里的纸质报告，递给他一页：“鞋底发现微量石灰粉，警方查过，距案发点一百米有废弃工地。
死者家属声称他从不靠近那片老城区。”
“石灰粉和酒精，听起来像计划外的鸡尾酒配方。”
许墨然自嘲式地笑了笑，“但工地的出入口根据监控没人进出……这部分很魔幻。”
赵梓茗立即顺势发挥：“我查到前几天，工地附近有网友发帖子，说晚上有‘幽灵在跑步’，说明这地方不仅闹鬼，还时髦。”
林语薇的嘴角略有一丝笑意被压下，她将现场照片往桌上一推：“既然都来了，那就别光动嘴皮子，我申请了今晚复勘现场。
墨然，你负责死者生前关系调查，赵梓茗去收集舆论和网络传言。”
“警局大堂夜班小哥认得我，每次看到我都像见到特价二锅头。”
许墨然拍拍赵梓茗肩，“别让魔都的鬼魂把你当网红。
他们喜欢曝光度高的目标。”
赵梓茗拿起笔记本，翻了个大白眼：“是你们办案太闷，不活跃，缺我这种正义发电机。”
林语薇带着惯有的冷静离开，熟练地招呼其他警员布置后续流程。
许墨然随她走出会议室，在长廊昏黄的灯下压低声音：“昨天见到周启辰。
他表现得像无辜的慈善家，却总让人觉得他在纸牌里藏着鬼牌。”
“周启辰的人在旧城区频繁活动，案情很难脱开他们的影子。”
林语薇递来一份名单，“昨晚现场，可疑路径己被技术组画出来，有一台停在后街的无牌黑车消失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墨然瞄了名单，“钥匙不多，但锁越来越多。”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真的确定要今晚再去现场？”
林语薇眼神冷静而坚决：“除了现场没人能给我答案。
死亡有一千种方式，但真相只有一种。”
许墨然耸了耸肩，嘴角带着他招牌的消解黑暗笑意：“你的人生就像黑暗料理，总能端出新花样。
那我跟你走。”
两人默契地步入警局后门的夜色，一个微弱的杨树香气在夏夜里飘荡。
背后楼里的灯光变化无常，像城市深处不安的脉搏。
他们各自分头调查。
许墨然踏进档案室，找出死者的社交信息和职场纠纷。
他翻阅着案卷，指尖沾上陈旧纸张的灰尘，总觉得背后传来某种冷视线。
他转头，只见窗台上莫安正无声无息地坐着，双手插在兜里，像是随时能融入夜色中的路人。
“人类真麻烦，”莫安冷幽默地开口，“死个公关还要查这么多表格，不如问问他本人。”
他眨眼，语气里带着神秘的揶揄。
许墨然没理会他，用笔记勾勒出死者曾经与周启辰一同出席的酒会名单，顺便回了一句：“你要真有通灵本事，警局这儿插队能力一流。”
莫安仔细端详他，“有人会伪装死人，也有人把活人当棋子。
今晚你要小心，边界不只在尸体上，也在人心里。”
警局里另一端的赵梓茗己和技术组激烈交锋。
会议室外，他凑到林语薇旁，用笑料化解研究工作的高压：“你们警局配的咖啡也太难喝，要不许墨然下次带点社区团购的？
说不定能让鬼魂都安息。”
林语薇没表情地给他递了一个纸杯：“先喝了再说。
等今晚现场复勘结束，你们可以写个鬼魂版的小剧场。”
夜色再次降临，队伍从警局出发，夜风绕过办公室，卷起一场迷案的香气。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复勘不仅只是找寻证据，更像是在魔都的生死边界上再次确认自己的位置。
林语薇走在前面，脚步坚定。
赵梓茗用手机首播社区留言，许墨然携带案卷，他与莫安并肩，一人一鬼（或曰非人），话题总是游走于生死之外。
他们抵达案发现场，工地西周混凝土墙上残留着黯淡涂鸦，警戒带还未完全褪色。
林语薇指挥队伍分头查找痕迹，许墨然被莫安半强制性地带到工地深处，水泥灰尘在空气里悬浮。
“你怕吗？”
莫安低声问。
许墨然嘴角带笑：“怕。
怕死，也怕活着没意思。
幸运的是，魔都光怪陆离，总能让我找到点有趣玩意。”
莫安微微一笑，暮色之下他的轮廓若有若无。
许墨然与他并肩站在废弃楼道口，脚下的石灰粉与血迹交错。
身后传来林语薇的呼唤，两人折返，赵梓茗在那边和技术员分享最新社交线索。
就在许墨然即将走出黑暗幽长楼道的片刻，他低头发现一枚制式银币嵌在石缝里，上面印着奇异的符号——既像魔都古老商会的标志，也像莫安胸前隐约浮现的异界铭记。
“边界，”莫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己经开始松动了。”
许墨然握紧银币，心里浮现出一种奇妙的释然。
或许案子的真相正是这座城市的另一端，总有一些欢乐和幽默能照亮通往黑暗的路。
警局的灯光依旧明亮。
林语薇在登记表上签下名字，赵梓茗用手机存下夜色工地的最后一幕。
许墨然将银币藏进口袋，那种久违的好奇与战栗在他胸腔里并肩存在。
他们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仿佛在城市的边界处共同握住了一团滑稽而深刻的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