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
然后是窒息的痛苦。
沈清弦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现代那场惨烈的守护之战。
家族传承千年的秘宝“山河社稷图”在她手中熠熠生辉,而围攻者的贪婪面孔,与法咒爆裂时的炫光交织在一起,吞噬了她的一切感知。
她以为自己死了。
可为何,意识还在?
为何这冰冷的湖水正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沉重的棉絮般的衣裙拖拽着她,不断下沉?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思维的混乱。
她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晃动的湖底,浑浊的水波,以及几缕海草般缠绕在她眼前的、干枯发丝。
这不是她的身体!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属于宗师的本能轰然爆发。
她想活着!
无论如何,必须活着!
“噗哈——!”
她猛地冲破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也让她彻底清醒。
她趴在一块湖边的浅滩石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脑子里如同被强行塞进一团乱麻,属于另一个女孩短暂而灰暗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地浮现。
楚清弦。
楚国公府庶出的七小姐。
生母早逝,性格怯懦,在这深宅大院中如同隐形人。
今日,因被嫡姐楚婉如诬陷偷了首饰,受尽屈辱,一时想不开,投了这后院的莲花湖。
而岸边,此刻正站着两个穿着粗使婆子衣裳的中年妇人,叉着腰,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讥诮。
“哟,这不是七小姐吗?
怎么这么想不开,学人投湖自尽啊?”
一个吊梢眼的婆子嗤笑道,她是嫡母楚林氏身边的王嬷嬷。
另一个李婆子接口,声音尖利:“就是,莫不是心虚了?
偷了大小姐的东珠簪子,以为一死就能了之?
做梦!
夫人说了,就算你死了,也得从你那贱人娘的遗物里把损失扣回来!”
记忆与现实重合。
沈清弦,不,现在是楚清弦了。
她缓缓抬起头,湿透的发丝紧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前世的她,是站在玄学界顶峰的传人,受尽敬仰与畏惧,何曾受过如此蝼蚁般的折辱?
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起。
不是因为这两个婆子的恶言恶语,而是对这具身体原主悲惨命运的漠然,以及对自身竟落入如此绝境的震怒。
但她没有发作。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刚才从湖心挣扎到岸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嗬……”她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气音的冷笑。
那眼神,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穿透凌乱湿发的缝隙,精准地落在两个婆子脸上。
王嬷嬷和李婆子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一悸。
那还是往日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七小姐吗?
那眼神,空洞,冰冷,带着一种……一种仿佛在看死物的漠然。
“你……你看什么看!”
王嬷嬷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还不快滚上来!
躺在那儿装死给谁看呢!”
楚清弦没有理会她们的叫嚣。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下这块石头的位置,以及周围微弱的水流与地气。
此地……虽非灵穴,但水属阴,石属土,勉强可借力。
她以指尖为笔,以残存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自身意念为引,就着身下的湿泥与石面,极其隐蔽地,画下了一个极其简易的“聚阴反煞符”。
此符无大用,只能短暂地聚集此地微薄的阴湿之气,让靠近者心生寒意,运势低迷片刻。
对于前世的她来说,这只是不入流的小把戏。
但用来对付这两个恶奴,足够了。
画完最后一笔,她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眩晕,身体更是软得如同烂泥。
但她强撑着,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看向岸边。
“我若死了,”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清晰,“你们这两个亲眼见我投湖,却见死不救,反而出言嘲讽的奴才……猜猜,父亲和夫人,是为了保全国公府的名声,将你们乱棍打死,还是发卖出去,堵住悠悠众口?”
两个婆子脸色瞬间一白。
她们只顾着欺辱这不受宠的庶女,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主子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
逼死主子的恶奴,在任何高门大户,都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楚清弦看着她们骤变的脸色,知道敲打己经起了作用。
她不再多言,只是疲惫地闭上眼,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嬷嬷和李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快!
快把她捞上来!”
王嬷嬷的声音带着颤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两人手忙脚乱地蹚入浅水,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楚清弦从石头上弄了起来。
在接触到楚清弦身体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阴冷之气顺着接触的地方往骨头缝里钻。
将楚清弦扶到岸边干燥处,两个婆子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搓着自己的胳膊,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闭目喘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让她们心底发寒的少女。
楚清弦没有睁眼,只是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微弱暖意。
她知道,暂时的危机解除了。
利用规则和一点点心理威慑,她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这具身体,需要尽快调理。
这个世界的法则,需要尽快摸清。
属于沈清弦的骄傲和力量,必须尽快找回来。
楚国公府……嫡母……嫡姐……她在心中冷冷地念着这些名字。
从今日起,楚清弦,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庶女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比王嬷嬷二人稍好些的碧色比甲、丫鬟打扮的少女小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浑身湿透、闭目靠坐在树下的楚清弦身上,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她先是向王嬷嬷和李婆子福了一礼,然后才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抬高,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王嬷嬷,李嬷嬷,夫人听说七小姐这儿出了事,特意让奴婢过来传话。”
地上的楚清弦,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那丫鬟顿了顿,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夫人说,七小姐若是没事了,就赶紧收拾一下。
前头靖王府的贵人突然到访,指名……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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