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绝谷中缓缓流淌，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了千年。
凌晗的伤势在冷婉儿堪称神奇的医术调理下，恢复得很快。
她用的草药皆是谷中采撷，药效奇佳，有些甚至是凌晗这个凌家少爷都未曾见过的珍品。
除了治疗身体，冷婉儿对凌晗的饮食起居几乎不闻不问。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修炼，或是抚弄一张古琴，琴声淙淙，如冰泉流淌，却总带着化不开的孤寂。
凌晗自知是累赘，尽量不打扰她。
他强忍伤痛，主动包揽了采集野果、拾取柴火等力所能及的杂事。
起初，他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不再是凌家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废柴”少爷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在这绝境中维持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冷婉儿只是冷眼旁观，既不阻止，也不帮忙。
首到有一天，凌晗拖着伤腿，试图攀上一处陡坡采摘岩壁上鲜美的野菌时，脚下一滑，险些再次摔伤。
一只有力却冰凉的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稳住了他的身形。
凌晗回头，对上冷婉儿依旧清冷的眸子。
“伤未愈，逞强只会徒增麻烦。”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凌晗耳根一热。
“我……我只是想帮点忙。”
他低声道。
冷婉儿松开手，身形轻灵地一跃，便将他想要的野菌尽数采下，放入他手中的竹篮。
“活着，便是帮忙。”
她说完，转身离去。
凌晗怔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
这句话，和当初“活着，本身就有意义”如出一辙，却似乎……多了点什么？
是他错觉吗？
自那日后，冷婉儿依旧沉默寡言，但山洞里偶尔会多出一份洗净的鲜果，或是凌晗费力才能获取的干净清水。
凌晗开始留意她，发现她其实心细如发。
她会在夜晚山洞阴冷时，不经意地将火堆拨得更旺一些；会在凌晗因噩梦惊醒时，琴声会若有若无地变得舒缓几分。
凌晗不再是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他开始观察这个救了他的神秘女子。
她武功极高，来去如风，却甘于困守在这绝谷之中。
她容颜绝世，眼神却总是透着看破红尘的倦怠。
她像一本蒙尘的古卷，吸引着凌晗想去翻阅，却又不敢唐突。
一日，凌晗伤势大好，终于能较自如地行动。
他见冷婉儿坐在洞外一方青石上抚琴，琴音萧瑟，与这绝谷的幽静融为一体，却无端地让人心生悲凉。
他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前辈，您一首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琴音戛然而止。
冷婉儿指尖按在琴弦上，没有回头，良久才道：“此处清净。”
“可是……不会寂寞吗？”
凌晗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冒昧。
冷婉儿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冰棱般扫过他，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但就在凌晗以为她会动怒时，那目光中的寒意却又渐渐消融，化作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寂寞……习惯了，便不是寂寞了。”
她重新拨动琴弦，曲调却悄然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孤高绝伦，反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探寻与回忆。
凌晗不敢再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发现，当自己专注倾听时，冷婉儿的琴音似乎会变得更加流畅，甚至偶尔会流泻出几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略显柔和的音符。
他开始尝试在冷婉儿练剑时，在一旁观摩。
她的剑法精妙绝伦，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气却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空气。
凌晗虽无内力，但出身武学世家，眼力犹在。
他看得出，这套剑法境界极高，远非凌家武功可比。
“你看得懂？”
一次练剑间隙，冷婉儿收剑而立，气息匀净，忽然问道。
凌晗老实回答：“晚辈内力全无，看不懂剑法中内力运转的精妙，但觉招式衔接如行云流水，攻防一体，毫无破绽，堪称绝世剑法。”
冷婉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这套“冰魄玄剑”重意不重招，看似无招，实则蕴含无穷变化。
这少年无半分内力，竟能看出“毫无破绽”之感，这份武学悟性，实属罕见。
可惜……是个无法修炼的体质。
“你看得不错。”
她破天荒地赞了一句，虽依旧简短，却让凌晗受宠若惊。
“是前辈剑法超绝。”
凌晗由衷道。
冷婉儿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好奇与钦佩，毫无杂质，与她以往见过的或贪婪、或敬畏、或爱慕的眼神截然不同。
她心中那层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被融化了一角。
她走到凌晗身边，伸出纤指，在他面前虚划：“剑意在心，不在形。
你看这一式‘寒梅傲雪’，重点非是剑尖所指，而是运剑时那股孤傲不屈的意韵……”她难得地开口讲解起来，虽依旧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
凌晗屏息凝神，努力记忆理解。
他虽然无法实践，但将这些道理深深印入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武学天地在他面前打开了一线缝隙。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绝谷依旧与世隔绝，但山洞里不再只有冰冷的寂静。
一种微妙的、相互试探的暖流，开始悄然流淌。
凌晗不再终日沉湎于过去，求生的欲望和对眼前神秘女子的好奇，以及对武学知识的渴望，让他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甚至开始尝试按照冷婉儿讲解的呼吸法门进行调息，虽然依旧感应不到丝毫内力，但每次练习后，都觉得神清气爽，身体也似乎轻盈了些。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冷婉儿都看在眼里。
她对这个身负血海深仇、却心性坚韧、悟性极高的少年，产生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期待和……怜惜。
命运的齿轮，正在这绝谷深处，悄然加速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