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卧牛村还沉浸在一片安宁之中。
林小满刚给菜地浇完第二轮水，正盘算着是先去后山捡点柴火，还是把墙角那堆晒干的草药收拾一下，一阵尖锐刺耳的吵嚷声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这声音嚣张又熟悉，方向…似乎还是冲着他家来的。
林小满皱了皱眉，放下水瓢。
“没完没了了是吧？”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赵西带着他那两个跟班——王五和孙六，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小院外的土路上。
赵西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浮肿，但眼神却比昨天更加凶狠和不忿。
昨天被林小满几句话打发去通水渠，他们一开始还觉得得了面子，又拿了那几株“野草”。
可干了一下午累死累活的体力活，晚上回去把那野草泡水喝了，除了觉得味道清香、嗓子舒服点之外，屁用没有！
该倒霉还是倒霉，该腰酸背疼还是腰酸背疼。
赵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自己被林小满这小子给耍了！
白白出了苦力，还错过了狗蛋那几株看起来就值钱的药材！
这口气他咽不下！
于是今天一早，他就纠集了人手，再次杀了回来，打定主意要找回场子。
“林小满！
给老子滚出来！”
赵西一脚踹在院门的破旧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阿黄猛地从窝里窜出来，挡在门口，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叫唤什么！
死狗！”
赵西被阿黄凶悍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但仗着人多，嘴上却不饶人，又狠狠踹了一脚院门，“再叫老子宰了你炖汤！”
林小满慢悠悠地从屋后转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赵西那因为踹门而沾上泥土的鞋子上停顿了一下。
“赵西哥，一大早的，火气怎么比昨天还旺？”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那草药…没效果？”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赵西更是火冒三丈！
“放你娘的屁！
什么破草！
糊弄鬼呢！”
赵西唾沫横飞，“老子告诉你，少他妈废话！
昨天让你糊弄过去了，今天没门！
狗蛋那事可以不算，但你小子敢耍我，就得付出代价！”
他三角眼一瞪，扫过林小满整洁的小院，目光最终落在屋后那片长势过分水灵的菜地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看你小子这菜种得不错啊！
赔老子精神损失费，就拿你这地里的菜来抵！
哥几个，给我摘！”
赵西一挥手，王五和孙六就要往菜地里冲。
“汪！
呜——！”
阿黄猛地扑上前，一口咬向冲在最前面的王五的裤腿。
“哎哟！
死狗！”
王五吓得一跳，慌忙后退。
林小满眼神微冷。
骂他几句他可以当没听见，但动他的菜地，不行。
那是他的心血。
他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菜地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赵西：“赵西哥，这就不讲道理了吧？”
“道理？
老子拳头大就是道理！”
赵西狞笑，捏着拳头，骨节咔吧作响，“怎么？
想动手？
就你这小身板，经得起爷爷一拳吗？”
他比林小满高半个头，身材壮硕，确实很有压迫感。
若是普通乡下少年，此刻恐怕早己吓得腿软。
但林小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点…无奈？
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不停吵闹的孩子。
这种眼神让赵西更加暴躁。
“你看什么看！”
赵西怒吼一声，竟真的挥起拳头，朝着林小满的面门砸来！
他这一拳含怒而发，带着风声，若是打实了，绝对不好受。
王五和孙六都露出了看好戏的残忍笑容。
阿黄急得狂吠，想要扑上来。
然而，面对这凶狠的一拳，林小满似乎吓傻了，不闪不避。
就在拳头即将触及他鼻尖的刹那——他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没有人能察觉。
就像是站在原地，被风吹得晃动了一下。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赵西那势大力沉的一拳，竟然擦着林小满的耳边打了过去！
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由于用力过猛，又打了个空，赵西顿时失去了平衡，“哎哟”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脚下又被不知何时滚到那里的一颗小石子一绊——“噗通！”
一声闷响，赵西结结实实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脸朝下砸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场面瞬间安静了。
王五和孙六的笑容僵在脸上。
阿黄的吠叫也卡在了喉咙里。
赵西自己也是懵的，他完全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摔的。
脸上***辣的疼，嘴里全是土腥味和草屑。
林小满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微微后退半步，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讶”和“关切”：“赵西哥？
你…你这是怎么了？
平地也能摔跤？
是不是昨天疏通水渠太累了，还没缓过劲？”
他的语气真诚无比，仿佛真的在关心赵西的身体。
赵西挣扎着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怒。
他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尤其是脸，疼得厉害。
他想骂人，可看着林小满那“无辜”又“关切”的眼神，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
邪门！
太邪门了！
这小子难道会妖法？！
王五和孙六赶紧上前扶住他：“西哥，你没事吧？”
“滚开！”
赵西恼羞成怒地甩开他们，恶狠狠地瞪着林小满，眼神惊疑不定。
他不敢再轻易动手了。
林小满仿佛没看到他那杀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赵西哥你这身体，是得好好调理一下了。
气浮血躁，下盘虚浮，肝火太旺，易怒伤身啊…”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王五和孙六：“这两位哥哥面色也不太好，印堂发黑，眼底浑浊，最近运势怕是…嗯，得多活动活动，出点汗，排排毒，转转运。”
王五和孙六被他说得心里首发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最近赌钱确实输得底朝天。
赵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联想到自己昨天的倒霉和刚才诡异的摔跤，难道真是身体和运气出了问题？
林小满话锋一转，再次提到了水渠：“我看村尾那段灌溉渠，好像淤塞得更厉害了。
这要是再过两天下一场雨，怕是又要淹一片田地。
疏通河道，利村利民，是积大德的好事，最是化解戾气，转运转运…”他看向赵西三人，眼神“诚恳”：“几位哥哥身强体壮，正是干活的好手。
不如再去活动活动筋骨？
说不定干完活，浑身舒畅，运气就好了呢？”
又是这一套！
赵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昨天就是信了他的邪，跑去通了一下午水渠，累得像条死狗！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对上林小满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心里那股邪火突然就发不出来了，反而隐隐生出一丝寒意。
这小子太邪门了！
再看看他脚下那只虎视眈眈、龇着牙的土狗…赵西怂了。
他感觉今天要是再闹下去，恐怕还会更倒霉。
通水渠虽然累，但至少…安全？
而且里长说不定真会有点表示？
他咬了咬牙，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
“妈的…算你小子狠！”
赵西色厉内荏地瞪了林小满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村尾水渠在哪？”
王五、孙六：“？？？”
西哥你真去啊？
林小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热情地指了方向：“就在村尾老槐树那边往东走百十步，淤塞的地方很明显，辛苦几位哥哥了。”
赵西黑着脸，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王五和孙六面面相觑，只好赶紧跟上。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赵西的骂骂咧咧和王五委屈的声音：“西哥，咱真去通渠啊？”
“闭嘴！
不然你去把那小子揍一顿？”
“我…我不敢，那小子邪门…” “那不就得了！
干活！”
声音渐渐远去。
小院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阿黄收起了凶相，尾巴摇了两下，蹭了蹭林小满的裤腿，似乎在夸主人干得漂亮。
林小满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恢复了一贯的慵懒。
他低头看了看刚才赵西摔倒的地方，那里除了几个混乱的脚印和一小片被压塌的草，什么都没有。
那颗绊倒赵西的小石子，也不知所踪。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真是…吵死了。”
转身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扫帚，开始慢悠悠地清扫院门口被赵西他们踩乱的泥土和落叶。
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清扫到门口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楣上方。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低声自语：“看来上次随手刻的‘清净符’，效果还挺持久…”说完，他不再理会，继续专心扫地。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暖暖地照在小院里，照在菜地水灵灵的叶片上，也照在那把靠在工具架上、乌光内敛的锄头上。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只有村尾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充满怨气的、挖土刨泥的声响，以及赵西不耐烦的呵斥。
林小满扫完地，将垃圾拢到树下堆肥。
他拍了拍手，觉得今天天气真好，适合…嗯，适合去后山逛逛，看看能不能采点新鲜的蘑菇，晚上炖个汤。
至于村霸闹事？
哦，己经解决了。
让他们通通沟渠，活动筋骨，对身体好。
他背起一个小竹筐，吹了声口哨。
“阿黄，走，上山转转。”
“汪！”
一人一狗，悠闲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