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骤然熄灭，蔚清禾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她扶着手术台的边缘，稳了稳心神。持续了十八个小时的二尖瓣修复加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终于结束了。
患者的心跳已经恢复平稳，生命体征监测仪上跳动的绿色波形，是此刻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蔚医生，辛苦了。”器械护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敬佩。
蔚清禾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摘下沾满汗水的口罩，露出一张素净但苍白的脸。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疲惫。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
走出手术室，脱下层层叠叠的隔离服，换上自己的白大褂，已经是凌晨四点。
医院的长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冰冷的风从住院部大楼的门缝里灌进来，带着一丝城市的喧嚣和烟火气。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孜然，辣椒，还有肉类被高温炙烤后散发出的焦香。
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铁板炒饭摊还在。
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提醒着她已经太久没有进食。蔚清禾拢了拢白大褂，朝着那片温暖的灯光走去。
“老板，一份炒饭，多加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炒饭摊的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对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格外客气。他看见蔚清禾身上的白大褂，以及那掩饰不住的疲态，在翻炒的饭盒里，默默多加了一大勺碎肉。
“医生，又忙到现在啊？辛苦了。”
“还好。”蔚清禾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她太累了，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想快点填饱肚子，然后回值班室的硬板床上睡上几个小时。
不远处，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里，吕德胜的手机镜头悄然对准了她。
屏幕里，那个女医生身形单薄，穿着刺眼的白大褂，安静地站在摊位前，等待着一份食物。
吕德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焦点精准地落在她白大褂胸口的位置。那里，溅到了一点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普通人看不出那是什么，但吕德胜知道，这是他需要的“爆点”。
血。
穿着带血的白大褂，从医院里出来，在路边摊买饭。
这个画面，简直是为流量而生的完美剧本。
他迅速按下了录制键，同时，手指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地敲打着。
“无良医生！刚下手术台？穿带血手术服买饭，视市民健康于无物！”
“震惊！第一城市医院管理混乱，医生将病菌带上街头！”
“你的外卖，可能沾着手术室的鲜血！”
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在他脑中成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背景音乐，要用那种最能煽动情绪的，紧张又悲情的纯音乐。
摊主将温热的饭盒递到蔚清禾手里。
“医生，拿好。”
“谢谢。”蔚清禾接过饭盒，熟料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她冰冷的手指有了一丝暖意。
也就在这一刻，吕德胜点击了发送按钮。
一段经过他精心剪辑和配乐的短视频，带着他赋予的恶意，像病毒一样，通过无形的网络，发送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蔚清禾对此一无所知。
她打开饭盒，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她拿起一次性勺子，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大口饭。
米饭、鸡蛋、肉末和辣椒混合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这是她三十六小时以来，吃到的第一口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