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盛景图

1 盛景裂帛民国二十年，临江府。时值深秋，号称“江南第一塔”的琉璃塔竣工在即，

塔身覆以万千琉璃瓦，于斜阳下流光溢彩，恍若神工。这塔是临江商会会长赵弘毅斥巨资，

延请留洋归来的青年建筑师周慕辰设计建造，意在作为献给南京方面某位大员的寿礼，

亦是临江府步入“现代文明”的象征。塔成之日，将举办盛大庆典，中外宾客云集，

府中头面人物无不以此为荣，翘首以待。我是一名绣娘，总感觉这世上的事，

就像我手里的绣针，瞅着是往前走的，可一个不留神，就能扎得你指尖冒血。就比如现在，

我的指尖刚沾上一点儿墨，准备给《麻姑献寿图》里那只仙鹤点眼睛，

外头就响起了孙管事那慌乱的脚步声。“锦绣！锦绣！了不得了！”他连门都没敲，

一头撞了进来，脸煞白，像我刚漂洗过的素绫，“《临江盛景图》……完了！

春杏那个毛手毛脚的丫头，把绣架给带倒了！裂了！好大一道口子，横穿了整个江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临江盛景图》，那是临江府的脸面，为了琉璃塔落成庆典，

八位绣娘熬了半年心血，怎么说毁就毁了？“赵会长、李市长都在展厅里，

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孙管事捶着胸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庆典还有七天！

七天啊！锦绣，这可怎么跟上面交代！”我沉默着，没接话。目光落回我的绣架上，

麻姑拈花微笑，仙鹤引颈欲飞，只差这最后一点睛之笔。

这是我给钱夫人王玉芬母亲准备的寿礼，也耗了我几个月的光阴。现在停下？前功尽弃不说，

这丝线的光泽、手感，停了就再也接不回那股子神韵了。“孙管事，”我慢慢开口，

声音还算稳当，“我这图，再有几日也就成了。此时停下，怕是两头都落不着好。

”“哎哟我的小祖宗！”孙管事急得直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那边是天塌了！

钱夫人的寿礼再要紧，能比得上琉璃塔？比得上临江府的脸面？赵会长发了话，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补救！”他话音未落，院门口就传来了更大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裹着脂粉香、雪茄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一股脑儿涌进了我这间素来只飘着丝线清芬的小工坊。领头的是临江商会会长赵弘毅，

藏青色长衫，文明杖拄在地上噔噔响，那张惯常带着笑意的脸，此刻沉得能拧出水来，

一双眼睛像鹰隼似的扫过工坊，最后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也带着一股子不容人喘息的压迫。他旁边是李市长，中山装笔挺，手里捏着块白手帕，

不停地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官威摆得十足，可眼底那点慌乱，藏不住。

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钱夫人王玉芬。绛紫色旗袍裹着窈窕的身段，

雪狐坎肩衬得她雍容华贵，可那描画精致的眉眼间，却透着一丝勉强压下去的不悦，

还有点儿无可奈何的意味。她身后，还跟着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眼神澄澈安静，跟这满屋子的慌乱格格不入。后来我知道，他叫周慕辰，

是那座还没完工就名动江南的琉璃塔的设计师。我这小小的工坊，

霎时间被这些“大人物”填满了，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锦绣啊，”钱夫人率先开了口，

声音温温柔柔，却像裹了蜜的针，扎得人难受，“知道你正为家母的寿礼劳神。

只是眼下这情形，你也听到了，《盛景图》遭此劫难，实在是咱们临江府的不幸。

市长和赵会长都急坏了。”她上前几步，亲亲热热地拉住我的手，那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

冰凉冰凉的，“少不得要委屈你，先把我的事儿放一放，帮大家渡过这个难关，啊？

”她的手软绵绵的，话也软绵绵的，可分量却沉甸甸地压在我手腕上。李市长清了清嗓子，

官腔打得十足：“陈姑娘，此乃公益大事，关乎城体荣光，非同小可。还望你能顾全大局，

以集体利益为重。”赵弘毅没那么多弯弯绕，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我绣架的《麻姑献寿图》上，

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随即看向我，开门见山：“锦绣姑娘，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临江府能补此憾者，唯你一人。只要你肯接下这‘十日之约’，酬金，我赵某翻倍奉上。

此外……”他话音顿了顿，

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桌上那露出半角的、画着女红学堂构想的草纸，

“日后你若有何难处，或有什么想做成的事，只要不违背道义，赵某定当尽力相助。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办学堂，授绣艺，让那些像我一样出身贫寒的女子，

能靠着一双手挺直腰杆吃饭，这是爹临死前攥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留下的念想，

也是我藏在心底最深、从未对人言说的梦。赵弘毅这话，像把钥匙，不偏不倚，

正好插进了我心锁最脆弱的地方。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周慕辰，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朗，像山涧的溪水：“赵会长，李市长，钱夫人。修补《盛景图》工程浩大，

非一日之功。陈姑娘已有重任在身，是否……”“慕辰，”赵弘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琉璃塔是你的心血，难道你愿意看到它因一幅绣品而蒙尘吗？

”他不再给周慕辰说话的机会，重新看向我，那目光里混合着期待、压力，

还有他作为商人特有的、衡量价值的精明。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钱夫人的“委屈求全”，

李市长的“大局为重”，赵弘毅的利诱和那击中我要害的承诺，

还有孙管事那几乎要跪下来的哀求……它们拧成一股绳，织成一张网，把我牢牢地捆在中间。

空气闷得人胸口发疼。我瞥了一眼桌上那几张粗糙的学堂草图，又望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压着屋檐，像要塌下来似的。我知道，我没得选。

我这点个人的念想，在这些手握权财的人眼里，轻得像一粒尘埃。他们要的，

只是我这对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去维护他们的“体面”。至于我这双手的主人愿不愿意，

没人在意。就像……很多年前，爹那间小小的绣坊，

也是在一群说着类似话语的“体面人”逼迫下，最终改了姓，我们家，也就那么败落了。

我吸了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陌生气味呛得我喉咙发紧。我垂下眼皮，

避开周慕辰那过于清澈的目光，也避开那些或殷切、或威严、或藏着算计的注视。

“我……”声音干涩，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

“需要一间绝对安静的工作室，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需要绮罗轩库房里所有同批号、同染缸的丝线。还需要……”我抬起头，看向周慕辰，

“原画稿和建筑图样，我需要了解每一处细节。”周慕辰立刻上前一步：“我立刻去取。

工作室……我在琉璃塔附近有一处临水书房，还算安静，光线也好，

若陈姑娘不嫌弃……”“有劳周先生。”我微微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心里明白，我接下的，

不只是一幅残破的绣品，更是一场跟时间、跟命运，

或许也是跟眼前这群“体面人”的无声较量。而赌注，是我看得比命还重的手艺尊严，

和那个藏在心底、风雨飘摇的梦。窗外，“轰隆”一声惊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暴雨，终究是来了。2 针渡残河周慕辰的书房，

果然极好。白墙青瓦，干干净净。窗外几杆翠竹随风轻摇，底下溪水潺潺，

把外头的纷扰喧嚣都隔开了。那幅裂了的《临江盛景图》被重新绷在巨大的花梨木绣架上，

那道口子狰狞地咧着，像一道永远合不拢的伤口，硬生生撕开了画上的繁华市井和奔流江水。

我没工夫喘气，立刻就得跟这要命的时间赛跑。家里传下来的那本《苏绣心要》里，

“缀误补缺”被列为最高深的秘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它要求绣娘不光手艺要顶尖，心还得静得像古井水，能跟原作的“气韵”搭上话。

我花了整整一天工夫，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绣架前，

看着周慕辰送来的原画稿和琉璃塔的图样。手指头在半空里比划，眼神跟着每一根线条走，

感受着当初画师下笔时的轻重缓急，揣摩着光落在琉璃塔上和江水波光里的那份灵动。

周慕辰说话算话，每天亲自给我送饭，还有需要的丝线、工具。他来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

把东西轻轻放在门边的小几上，就退到远处，要么坐在窗边的书桌后翻他的图纸，

要么就静静地看着窗外流水。他这个人，就像这书房里一道沉稳的影子，不扰人，

却莫名地让人心里觉得有点依靠。偶尔，在我揉着发酸发胀的手腕子时，

他会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陈姑娘，歇歇眼睛。”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我接过来，

低声道谢，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那点子暖意，却好像怎么也暖不进我那颗凉透了的心。

修补这裂口，真跟在悬崖边上走路差不多。每一针，都得精准地落进原来的经纬里，

差一丝一毫都不行。丝线的颜色、光泽、粗细，得跟原作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我用上了一种几乎失传的“藏针法”，把修补的线迹巧妙地藏在图案本身的脉络里头。

尤其补到江面水波纹的时候，我想起周慕辰那天无意间提过一嘴，

试着把极细的“盘金”技法掺进“乱针绣”里。那金线细得跟头发丝似的，

得借着窗外特定角度的光，才能看出江面上那隐隐流动的金色鳞波，像是夕阳舍不得走，

最后那点余晖恋恋不舍地吻着水面，又像是那点破碎的希望，

在暗流底下拼命挣扎着要冒点亮光。这点精妙的改动，耗的心神是巨大的。我的指尖，

旧伤疤还没好利索，又添了新口子，细小的血珠子时不时就渗出来，染在洁白的丝线上，

留下淡淡的锈色。我只能更勤快地洗手，用细盐擦，那刺刺拉拉的疼，

反倒能让我脑子清醒点儿。赵弘毅来看过几次。他背着双手站在绣架前，

商人的眼光毒得像鹰。看到那道裂痕渐渐被精美的图案盖住，

尤其是看到江面上那若有若无的金鳞时，他那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锦绣姑娘真乃神乎其技！”他赞叹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等这事儿了了，绮罗轩的干股，赵某定当兑现。你那办学的事儿，地方我也让人看了几处，

只等姑娘有空去瞧瞧。”他的承诺，像裹了蜜糖的钩子，

想着法儿地要把我往他那张利益编成的网里拉得更深。李市长也在一大帮人的前呼后拥下，

来“视察”过一回。他官威十足地对着几乎重获新生的绣品，

发表了一通关于“振兴国粹”、“彰显民族气节”的高谈阔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那种上位者特有的、施舍般的勉励：“锦绣同志，辛苦了！你的努力，临江府不会忘记！

”他把“同志”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好像这么一来，我们之间那云泥之别的身份就能抹平了，

他理直气壮索要的价值就变得天经地义了。最让我浑身不自在的，

是钱夫人王玉芬的“探望”。她总是带着精致的食盒，由丫鬟捧着，人还没到，

那股子浓得呛人的茉莉香粉味儿就先飘了进来。“锦绣啊，瞧你这小脸，瘦得都没巴掌大了。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语气里满是心疼，可那眼神却像探针，

在我脸上和绣品上来回扫，检查着进度，更留意着周慕辰是不是在跟前。

“这修补的活儿最是耗神伤眼，你可千万不能硬撑。我那《麻姑献寿图》……唉，不急，

总得等你把这头的大事忙完再说。”她嘴上说着不急，可那拖得长长的语调，

那欲言又止的样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欠着她的“情分”，还有她为我做出的“牺牲”。

她有时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周慕辰，话里话外带着对“留洋才子”的好奇，

还有对我能跟这样的人物朝夕相对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好像我这样的身份，

跟周慕辰走得近，本身就是一种不该有的逾越。连静安师太也跟她来过一次。

师太手里捻着佛珠，一脸悲天悯人，看着我飞针走线，慢悠悠宣了声佛号，

说：“女施主心静手巧，以慧心补天工，实乃功德无量。这番辛劳，看着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实则是给自个儿积攒福报，消除业障，往后必有善果。”她把一场明明白白的交易，

硬是说成了一场修心养性的功德，想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福报”和“善果”，

来糊弄可能存在的痛苦和不甘心。我始终闭着嘴，像个只会刺绣的木头人。或点头，

或简短地应一声“是”，手里的针线却从来没停过。只有到了夜深人静，周慕辰也走了，

我独自对着桌上那跳动的烛火，摸着自己满是针眼、微微发抖的手指头时，

那强装出来的平静才会碎掉。眼泪悄无声地往下掉，落在绣架上，立马就被丝线吸走了，

一点痕迹都不留。我知道，他们稀罕的，只是我这对能变废为宝的手，

至于这双手的主人累不累，屈不屈辱，没人在意。周慕辰好像总能感觉到我的情绪。有一回，

他见我对着桌上那张女红学堂的草图看得出了神，忍不住轻声问：“陈姑娘，

办学……对你真的那么要紧吗？”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穿过窗格子，

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我从小儿学绣，见过太多女人，除了靠着爹、兄弟、男人，

没别的路走。有门手艺在身，才能挣一口站着吃的饭，不用事事都看人脸色。这学堂，

要是能办起来，或许……能帮到几个像我当年一样，只想靠这双手挣一份清白日子的姑娘。

”我的话很轻，落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沉甸甸的。周慕辰好久都没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那目光里，没了最初的那点同情，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像是懂了，又像是……一种使不上劲的愤怒。十天期限，就在这指尖的刺痛和心里的煎熬里，

飞快地过去了。绣品上的裂痕总算被盖得严严实实，

一幅更加灵动、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的《临江盛景图》摆在眼前。

一种虚假的、掺着功利的“和气”，在临江府上头飘着。眼看要成功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我呢，却觉得憋闷得慌，像暴风雨来之前那种喘不上气的压抑。风暴，

正在那看着平静的水面底下，憋着劲儿呢。3 暗潮汹涌庆典前三天，

《临江盛景图》就差最后几处边边角角的细节了。我当时正给画面边上几根破损的芦苇勾边，

窗户外头阳光正好，远远地，琉璃塔的尖顶反射着刺眼的光。连着熬了这些天，我头晕眼花，

可看着这几乎挑不出毛病的绣品，心里头还是冒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手艺人的那点高兴。

周慕辰在一旁帮我分理着各色丝线，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他好像想说什么，

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化成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就在这当口，

书房的门“砰”一声被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进来的是钱夫人王玉芬。跟往常那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她不一样，今天她脸上脂粉未施，

头发也有些乱，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刚哭过一场。

她身后跟着面如死灰、不停擦汗的孙管事。“陈锦绣！”钱夫人声音尖得刺耳，

半点平日的雍容都没了，她几步冲到绣架前，指着那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绣品，

胸口一起一伏，“我的《麻姑献寿图》！你到底要给我拖到什么时候？！

我母亲下月初五的寿辰，这眼看就没几天了！你让我拿什么去献寿？！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手指一抖，针尖差点扎偏了。我慢慢放下针线，转过身，

努力让脸上看着平静：“钱夫人，您知道的，《盛景图》今天才能完工。之后，

我怎么也得歇一两天，缓口气，才能……”“歇口气？！”钱夫人激动地打断我，

眼泪唰地又下来了，“为了你这‘大局’，我连母亲的寿礼都一让再让！

现在眼看你要成名了，我的事儿就要被扔到脖子后头了是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你们就是看我好说话，就可着劲儿欺负我！”她的话像炒豆子似的，

带着憋了很久的委屈和火气。孙管事在一旁弯着腰，连连作揖：“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锦绣她连着熬了这些天，实在是……”“她累？我就不着急吗？！”钱夫人根本不听，

猛地扭过头瞪着我，眼神变得恶狠狠的，“陈锦绣，你别忘了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没有我们抬举，你能有今天？现在用得上你了，就端起架子来了？

”我看着她那张气得变了形的脸，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身份？是啊，在他们眼里，

我永远都是那个可以随便拿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绣娘。就在这时，

赵弘毅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比钱夫人还要难看。他甚至没看正在闹腾的钱夫人，

直接走到周慕辰面前，语气又急又低：“慕辰，麻烦大了！工程款出了大纰漏，

有一笔关键的市政美化专项款，被南京新上任的张明远特派员卡住了！

要是庆典前这笔钱不到位，所有后续安排都得停摆！咱们临江府的脸就要丢到国际上去了！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僵住了。一边是钱夫人关乎“孝道”和自家面子的逼问，

一边是赵弘毅关乎“城体”和巨大钱财利益的危机，像两股看不见的蛮力，朝着我挤过来。

“张明远特派员？”钱夫人忽然不哭了，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气，

混着怨气，还有点儿像是找到了替死鬼的快意，“可是……财政部那个张明远？

”赵弘毅一愣：“正是他。钱夫人认得？”“何止是认得？”钱夫人嘴角一撇，

露出一丝冷笑，“他是我远房表亲家的孩子，论起来，还得叫我一声表姨。”她停了停，

目光好像不经意地扫过我，变得意味深长，“前几日他来府上拜会，

恰好……见过锦绣姑娘一面。当时就对锦绣姑娘的才貌……赞赏有加呢。”她这话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