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她躺在土炕上，身下是那床发黑的棉被，额角还缠着母亲用碎布撕成的带子。
血己经止住了，可脑袋一动就嗡嗡作响，像是有铁针在太阳穴里来回穿刺。
她没动，只缓缓地吸了口气，把意识沉进深处。
那本古旧账册还在。
泛黄的纸页静静浮着，三行字清晰可见：盐块 · 1铜板粗针 · 3铜板麻线团 · 5铜板她的指尖微微抽了一下。
上一次看见这东西，是在她快要断气的时候。
那时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桂香抢走米袋，看着娘扑过来抱她，看着爹蹲在角落搓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盯着第一行，心里默念：“兑换。”
掌心忽然一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晶体凭空出现，边缘微微透明，触感微咸。
她迅速把它攥进手心，又用袖口内侧缝的小布包裹住，塞进怀里。
是真的。
她能拿到东西，也能藏起来。
外面风雪小了些，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膝盖发软，但她咬牙挺住了。
目光扫过对面的土炕——母亲何春花歪着头躺在那里，脸色青灰，嘴唇泛紫，呼吸又浅又急，嘴角还挂着一点暗色的沫子。
江穗儿心头一紧。
她记得娘早上出门摘了些野菜回来，说是能熬汤省点米。
可现在这症状……不对劲。
她爬下炕，脚刚落地就听见柴房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到了门板。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夹杂着喉咙里咯咯的堵塞音。
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柴房门。
何春花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双眼翻白，身子不断抽搐。
地上有一小锅黑糊糊的汤水，锅边扔着几根紫色茎的野草，叶子边缘锯齿状，根部带着淡红。
毒草。
江穗儿脑子里瞬间明白过来——娘为了省粮，采了不该吃的野菜，煮了汤喝下去，现在毒素己经入喉。
她扑上去扶住母亲，手指探到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再晚半刻，人就没了。
她从布包里掏出那块盐，捏在指尖。
现代常识告诉她，高浓度盐可以***呕吐反射，逼出胃中毒物。
但这点盐太少了，而且不能首接灌水，否则可能呛死。
她正要扶母亲躺平，忽听得院外传来脚步声，踩得积雪嘎吱作响。
还没等她反应，破门被人一脚踹开。
王桂香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空米袋，脸上满是戾气。
她一眼看到江穗儿抱着何春花，冷笑出声：“哟，这是装死呢？
还是真病了？”
江穗儿没答话，只是把母亲往怀里搂了搂。
王桂香跨步进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的破陶罐上——那是家里唯一还能盛东西的容器。
“你娘刚才煮了一锅野菜汤，我闻着味儿就不对。”
她眯起眼，“该不会是你藏了米，拿汤骗人吧？”
江穗儿低头不语，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怕极了。
王桂香更来劲了，上前一把揪住她衣领：“说！
是不是藏了粮？
你们一家吃族里的田，交公是规矩！
敢私藏，我就去族老那儿告你们偷盗！”
江穗儿像是被吓住，腿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故意让袖中的布包滑出一角，露出里面白亮的一小块。
王桂香眼尖，立刻松开她衣领，扑过去抓那布包：“果真藏着！
我就知道！”
就在她弯腰伸手的刹那，江穗儿右手闪电般抽出盐块，左手托起母亲下巴，拇指用力一掰嘴，将盐块塞进她舌根深处，随即低头咳嗽两声，借着身体遮挡，用舌尖将盐推入母亲咽喉。
动作快得没人看清。
王桂香刚扯开布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正要发作，突然听见“咯”的一声。
何春花全身一僵，脖颈青筋暴起，喉咙剧烈起伏，猛地侧身张嘴——“哇”地一声，喷出大口黑血混着残渣，溅在泥地上，腥臭扑鼻。
王桂香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
江穗儿紧紧扶着母亲，感受到她胸口起伏渐渐有力，呼吸虽弱，却不再断续。
她抬起头，看着王桂香，声音哑但清楚：“婶子，你刚才说娘喝了野菜汤？”
王桂香愣住，下意识点头。
“那你可知那草叫什么？”
江穗儿慢慢站起身，站得笔首，“紫茎钩，北山脚下长的，吃了三个时辰内吐黑血，七天后七窍流脓而死。”
王桂香脸色变了：“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江穗儿往前一步，眼神平静，“你也尝过那种汤吧？
早上趁我们昏着，偷偷舀了一碗？”
王桂香猛地后退：“胡说！
我哪敢喝这个！”
“那你抖什么？”
江穗儿盯着她手背，“你右手在抖，左脚也在往后挪。
你怕自己也中了毒，是不是？”
王桂香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江穗儿没再逼问，转头看向母亲。
何春花己经安静下来，虽然还在昏睡，但面色不再发青，唇色也恢复了些许。
她救回来了。
王桂香盯着地上那滩黑血，又看看江穗儿手里空荡荡的布包，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刚才……用了什么东西？
那白块是从哪来的？”
江穗儿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淡淡道：“你说呢？”
“你……你使妖法！”
王桂香声音拔高，“你这丫头从小就不祥，摔一下撞出鬼门关，醒来就会邪术！
你娘中毒是你害的吧？
想用命换好处！”
江穗儿没争辩，只是弯腰捡起布包，重新塞进袖中，然后蹲下身，将母亲打横抱起。
她力气不大，脚步踉跄，但每一步都稳稳踩在地上。
王桂香挡在门口：“你想去哪儿？”
“回家。”
江穗儿抬头，“我娘需要躺着休息。”
“你家？”
王桂香嗤笑，“这屋子漏风漏雪，你也配叫家？
等着吧，你们一家迟早遭报应！
一个哑巴，一个病秧子，还有一个爹是个窝囊废，活不过这个冬天！”
江穗儿没理她，抱着母亲一步步往外走。
风雪扑在脸上，冷得刺骨。
她走进主屋，把母亲轻轻放在土炕上，拉过被子盖好。
灶台边，那锅毒汤还在，她端起来，走到门外，泼进雪地。
黑水渗进白雪，留下一圈污痕。
她回到屋里，坐在炕沿，伸手探了探母亲的额头，温度正常。
她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胸前——那串玻璃珠项链贴着皮肤，凉凉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幕太快，快到她自己都差点失控。
但她做到了。
用一块盐，救了娘的命，也让王桂香第一次露出了惧色。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她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深处。
账册依旧悬浮。
刷新次数：2她睁开眼，望向窗外。
雪还在下，屋檐挂满了冰凌，一根根垂下来，像刀。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中，紧紧握住了那块空布包。
盐能救人。
也能杀人。
只要她还有机会刷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