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异常清晰，甚至清晰得有些过分。
他梦见自己走在楼下那个熟悉的小公园里，时间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
白天的暑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被雨水洗刷后的清新气息。
梦里的他，似乎心事重重，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沿着鹅卵石小径踱步。
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公园角落那个最老、最偏僻的花坛旁。这个花坛因为缺乏打理，里面的冬青树长得有些杂乱，看上去也是乱糟糟的。
他的目光，被花坛边缘、第三棵冬青树根部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灰色塑料袋，半掩在湿漉漉的杂草和落叶下面，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鬼使神差地，他弯下腰，拨开那些带着水珠的草叶，将那个塑料袋捡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像是书本，但又很小的，形状规整，像一块砖头却没有重量。
梦里，他的心好奇地跳快了几拍。他撕开被雨水打湿、有些粘连的塑料袋口。
里面是钱。
满满一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用一条银行的白色纸带捆着，崭新，挺括，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数了数。
一万元。整整一百张。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起头，警惕地四下张望。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马路传来的、模糊的车流声。
他紧紧攥着那叠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迅速将钱塞回塑料袋，胡乱地团了团，紧紧捂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家……
……
林凡是被硬生生硌醒的。
不是闹钟，也不是窗外的雨声（雨似乎已经在后半夜停了），而是右侧太阳穴传来的一阵阵胀痛，以及枕头底下某个硬物带来的不适感。
他***一声，极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宿醉般的头痛欲裂，让他好半天才聚焦视线。天刚蒙蒙亮。
他伸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索，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夜。
手指触碰到的，是一个塑料质感、略带弹性的东西。触感陌生。
他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灰色的、不起眼的超市塑料袋，被胡乱地团成了一个球。
林凡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所有的睡意，如同退潮般，唰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他耳膜都在嗡鸣。
这个塑料袋……
这个颜色，这个手感……
为什么……会和梦里那个……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快得几乎让自己眩晕。他死死地盯着手里那个灰色的塑料团，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
是梦吗？
难道……昨晚那个梦……
一个荒谬绝伦、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炸响的脑海中掠过。
他颤抖着手，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展开那个被揉皱的塑料袋。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塑料摩擦发出的、细微的“窸窣”声。
塑料袋被完全展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方方正正。砖头一样硬挺。被一条白色的纸带紧紧捆扎着。
那熟悉的尺寸，那鲜明的红色……
林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叠钱。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能力在这一刻全都罢了工。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的溺水者，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太急而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抓过那叠钱，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触感冰凉而光滑。纸张坚韧挺括。油墨的印记清晰无误。上面伟人的头像庄严而肃穆。那条白色的捆钞带上，还印着某家商业银行的名称和徽标。
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这绝不是幻觉！
他“梦”来的那一万块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现实世界里！就在他的枕头底下！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像是漏气般的声音。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他紧紧抱着那叠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抱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超能力？神明恶作剧？还是……他其实还没醒，依旧在梦里？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手臂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牙印。
不是梦。现在是真实的。这叠钱，也是真实的。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压过了最初的狂喜。未知带来的是最原始的敬畏和战栗。一个能让你美梦成真的“好运”，其背后可能隐藏的代价和机制，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就这样靠着墙壁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窗外的天色完全放亮，城市的喧嚣开始透过窗户隐隐传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将那叠钱小心翼翼地放回灰色的塑料袋里，然后把它塞到了床垫最底下，还用力按了按。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浑身虚脱，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阳光有些刺眼，楼下的小公园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那个熟悉的花坛，那第三棵冬青树……一切都和他梦中的景象，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林凡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自己，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无比疯狂的认知，终于冲破了一切阻碍，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他做的梦……能变成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