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不是那种北风吹在脸上的冷,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能把人血液都冻住的阴冷。
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静。
死一样的寂静。
刘光福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飘荡在虚无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
我……这是在哪?
地狱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还是说……我己经死了,现在只是灵魂状态?
就在他思维都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一点微弱的、温暖的绿光,忽然在前方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弱,很柔和,像是指路明灯,又像是……一块会发光的木头?
是那块破木牌!
它怎么也在这?!
没等他想明白,那绿光轻轻摇曳了一下,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他,猛地向前一推!
“呃!”
刘光福感觉像是从万丈高空猛地坠落,失重感让他心脏骤停!
砰!
后背结结实实砸在什么硬东西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紧接着,脑袋瓜子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铁棍狠狠捅了进去,还在里面使劲搅和!
“啊——!”
他猛地睁开眼,痛呼出声。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全是重影。
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全身疼。
他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梆硬的破砖头,硌得他生疼。
缓了好几秒,视线才慢慢清晰。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灰蒙蒙、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天空。
旁边是斑驳掉皮的老墙根,墙脚下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臭味。
几个穿着破旧棉袄、袖着手看热闹的人,正探头探脑地往他这边瞅,脸上带着那种看耍猴似的表情。
“哎呦!
醒了醒了!”
“命可真大,流那么多血都没事!”
“啧,刘家这小子,尽惹事!”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钻进耳朵,带着浓重的京腔。
刘光福懵了。
我怎么又回这胡同口了?!
刚才不是……不是在家里床上吗?
还有二大妈……那块发光的木头……幻觉?
他下意识想抬手摸摸剧痛无比的额头。
手沉得厉害,好不容易抬到眼前。
嘶——!
还是那只瘦巴巴、脏兮兮的手。
但这次,手上、胳膊上,沾满了暗红色、半凝固的血污,看着格外吓人。
额头上传来的剧痛明确告诉他,伤口还在,而且疼得要命!
不是梦!
刚才那短暂的“回家”和诡异的黑暗,才他妈是梦?!
或者……是死前的幻觉?
“光福?
光福你真醒啦?
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那个熟悉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热心肠的张大妈,一脸后怕地凑过来,“你说你这孩子,咋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跟谁打架了啊这是?
下这么狠的手!”
刘光福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是啥情况?
时间倒流了?
我又回到刚被打晕的时候了?
不对啊!
感觉不对!
身体的疼痛感更清晰了,脑袋里那混乱的记忆碎片也更扎实了,就像是……刚才那一下,把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彻底砸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刘光福……许大茂……抄家……二大爷刘海中……一九六六……西九城……一个个关键词像是刻在了脑子里,无比清晰,带着令人绝望的真实感。
他,刘飞,二十一世纪的社畜,真的他妈的穿越了!
成了六六年西合院里的刘光福!
“水……”他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嗓子眼跟砂纸磨过一样。
“水?
有有有!”
张大妈倒是热心,赶紧从旁边看热闹的小孩手里抢过一个军用水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刘光福也顾不上脏了,小口小口地抿着。
凉水带着一股铁锈和橡胶味,但总算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几口水下去,他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
一动,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疼,脑袋更是嗡嗡的,眼前发黑。
“哎呦慢点慢点!”
张大妈和另外一个看不过眼的大爷赶紧伸手扶住他,让他靠着墙根坐好。
就这么一动弹,他感觉怀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硌着他。
硬硬的。
他下意识伸手进那件破棉袄怀里一摸。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带着点粗糙纹路的物件。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会吧……他慢慢地把那东西掏出来。
摊在手心。
正是那块黑不溜秋、形状古怪的古朴木牌!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沾满血污的手心里,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跟路边捡的烂木头片子没啥两样。
但刘光福的眼皮子开始狂跳!
是它!
绝对是它!
刚才不是幻觉!
这玩意儿真的跟着过来了!
就揣在他怀里!
那……刚才那短暂的“回家”和之后的诡异黑暗……他猛地想起,失去意识前,好像是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了这木牌上!
然后这玩意儿就发疯似的把他扯进了那个黑暗空间!
所以……刚才是这木牌搞的鬼?
它吸了血,然后带着老子的灵魂……短暂地出去溜达了一圈,又给塞回这身体里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邪门!
太邪门了!
刘光福看着那木牌,心里首发毛,恨不得立刻把它扔得越远越好。
可不知怎么的,捏着这木牌,感受着那冰凉粗糙的触感,他心里那股子恐慌和绝望,反而被压下去一点点。
这玩意儿虽然邪性,但好像……跟他有某种联系?
“哟,光福,这捡的啥宝贝啊?
都这德行了还攥着呢?”
旁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半大小子嬉皮笑脸地问。
刘光福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把木牌紧紧攥在手心,缩回怀里。
他可不敢再让这玩意儿沾血了,天知道下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没……没啥,一块破木头……”他含糊地应付道。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
让让!
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动我兄弟?!”
一个公鸭嗓嚷嚷着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刘光福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沉。
是许大茂。
这孙子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劳动布棉袄,戴着顶绿军帽,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镜片后面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挺精明,实则一肚子坏水。
许大茂一进来,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满头满脸血的刘光福,捏了捏鼻子,好像嫌他身上的血味腥似的。
然后他立马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冲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嚷嚷:“谁干的?!
啊?
谁他妈这么不开眼,敢动我许大茂的兄弟?!
看给我们光福打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喊得山响,唾沫星子乱飞,显得特别仗义。
但刘光福看得分明,这孙子眼里压根没半点关心,全是装出来的。
记忆里,就是这孙子撺掇原主去抄家,出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刚才送他回来还说了风凉话。
现在又跑来充好人了?
***会演!
“大茂哥……”刘光福沙哑着嗓子,想看看他到底唱哪出。
“兄弟!
啥也别说了!”
许大茂大手一挥,打断他,蹲下身,压低声音,脸上那点假惺惺的关切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和算计,“你说你,咋那么笨呢?
跟个老棺材瓤子抢什么东西?
那破夜壶有啥好抢的?
让他砸一下,值当吗?”
夜壶?
刘光福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混乱中,一个老头抱着个铜制的夜壶死不撒手,原主刘光福上去抢,然后……妈的!
原来是被夜壶开了瓢?!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许大茂还在那嘚啵嘚:“行了行了,没死就行!
赶紧的,能起来不?
哥们儿那儿还有一摊子事儿呢!
今天收获不小,回头分你点好处……别他妈躺这儿装死了,赶紧回家去!”
说着,他就想伸手把刘光福拽起来,动作粗鲁,根本不管他头上的伤。
刘光福心里那股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分好处?
***拿老子当炮灰,出了事屁都不放一个,现在还想让老子继续给你当狗腿子?
去***!
他猛地一甩胳膊,挣开了许大茂的手,因为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哟呵?
长行市了啊刘光福?”
许大茂被甩开手,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眼镜片后面闪着冷光,“咋地?
挨一下打,抖起来了?
连你茂哥的话都不听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安静下来,眼神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
刘光福喘着粗气,抬头瞪着许大茂。
他知道现在不能跟这孙子硬顶,这人心眼小,又记仇,自己现在这惨样,根本斗不过他。
但他心里那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大茂哥……我……我头疼得厉害,动不了……得……得回家躺着……”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虚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许大茂狐疑地打量着他,似乎想判断他是真不行了还是在装。
看了半天,刘光福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满头的血不像假的。
“***麻烦!”
许大茂不耐烦地啐了一口,“行行行,那你赶紧滚回家躺着去!
别耽误老子正事儿!”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变回那副人模狗样的德行,对着周围人嚷嚷:“都散了吧散了吧!
没啥好看的!
哥们儿还得去为革命做贡献呢!”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刘光福一眼,扭头就走了。
刘光福看着他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许大茂……刘海中……西合院……抄家……这一个个名词,像是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靠在冰冷的墙根下,看着周围渐渐散去的人群,感受着额角一阵阵的抽痛和怀里那块冰凉的木牌。
前途一片黑暗,开局就是死局。
但不知怎么的,捏着那块诡异的木牌,他心里除了绝望和愤怒,竟然隐隐冒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这玩意儿邪门是邪门,但好像……有点不一般。
他得活下去。
不管多难,都得先活下去!
然后……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该死的西合院,离开许大茂这群禽兽!
“光福?
还能走不?
要不……大妈扶你回去?”
张大妈看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
刘光福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张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