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尚未成功，我辈仍需努力

1 借尸还魂头痛欲裂时，王芸以为自己是在租界的暗巷里中了巡捕的枪。

她记得子弹擦过肋骨的灼痛感，记得同伴推着她往弄堂深处跑时喊的 “王小姐撑住”，

可再睁眼，入目却是缀着珍珠流李的米白色纱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绝不是暗巷里的煤烟味。“小姐，您醒了？

”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衫的中年女人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她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喜色，

又慌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去摸她的额头：“谢天谢地，烧总算退了。

先生和太太刚才还来看过您呢，说等您醒了就去前院回话。”王芸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

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这不是她的身体 —— 她的手掌因为常年握笔、传递情报磨出了薄茧，可这双手白皙细腻，

指节圆润，指甲盖还透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姐。

“水” 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女人连忙应着，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温水，

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绣着兰草的软枕。

王芸借着喝水的功夫打量四周，这房间大得惊人，紫檀木的梳妆台上摆着鎏金的镜匣，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角落的梨花木架上还放着一架黑色的留声机，

唱针静静搭在唱片上，显然是刚停不久。“小姐，您这趟落水可把家里人吓坏了。

” 女人一边收拾铜盆，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前儿个您去湖心亭赏荷，

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要不是园丁老李头来得快，您这条命……”落水？王芸心里咯噔一下。

她明明是在为地下党传递日军军火库的分布图，怎么会落水？

还有 “先生”“太太”“小姐” 这些称呼，

怎么听都不像是对她这个在印刷厂当校对、暗地里搞革命的女青年的称呼。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光滑的肌肤，没有她左眼角那颗从小就有的痣。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借尸还魂了？“你叫我什么？” 王芸盯着女人的眼睛，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您睡糊涂啦？我是张妈啊，

您从出生起就是我带大的。您是李家的大小姐，李明慧啊。”李家？李明慧？

王芸的脑子飞速运转。她在这里待了三年，听过不少豪门望族的名字，

上海李家是做丝绸生意的，在租界里颇有声望，传闻李家老爷李鸿远早年还做过外交官，

家底丰厚。

可她从未听说过李鸿远有个叫李明慧的女儿 —— 倒是常听人提起李家二小姐李曼丽，

说她是社交场上的红人，经常出现在洋行的晚宴上。“我，睡了多久？” 王芸又问，

她需要更多信息来确认现状。“三天了。” 张妈叹了口气，“您落水那天就发了高烧，

胡话连篇的，一会儿喊‘别过来’，一会儿又说‘东西在书架后面’，

可把先生和太太急坏了。太太还去静安寺求了平安符，说要给您压惊呢。

”胡话里的 “东西” 和 “书架” 让王芸心里一紧。

这会不会是原主李明慧留下的线索？她落水恐怕不是意外，不然怎么会在高烧时喊这些话？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身姿窈窕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脸上敷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捏着一把绣着蔷薇的团扇，看见王芸醒了，

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明慧，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张妈连忙站起身：“太太。

”王芸猜这就是李明慧的母亲柳玉茹。她撑着身子想坐直些，

却被柳玉茹按住了：“刚醒就别乱动了，躺着好好歇着。曼丽听说你醒了，

特意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沈大成的双酿团了，一会儿就回来。”曼丽？李曼丽？

王芸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李曼丽不是李家二小姐吗？怎么听起来和原主关系很好？

“妈……” 王芸试着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疏。柳玉茹似乎没察觉，

只是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指尖的凉意让王芸微微一颤。

她注意到柳玉茹的眼眶有些发红，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像是这几天没睡好，

可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落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 柳玉茹轻声问，“管家说你是不小心踩空了，可我看湖心亭的栏杆好好的，

怎么会踩空呢？”王芸心里一动，看来柳玉茹也觉得原主落水有问题。

她刚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烫着波浪卷的女孩提着一个纸包跑进来，看见王芸醒了，

立刻笑着跑过来：“姐姐，你终于醒啦！我给你买了双酿团，还是热乎的呢！

”这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眉眼精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正是李曼丽。

她把纸包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碰王芸的手，却在快要碰到时微微顿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姐姐，你烧退了就好，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了。

”王芸盯着李曼丽的眼睛，她记得地下党里有个同志擅长观察微表情，

说人在说谎时会不自觉地眨眼。李曼丽刚才停顿的那一下，

还有她说话时比平时快了半拍的语速，都透着不对劲。“我落水的时候，你在哪？

” 王芸突然问。李曼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我那天和同学去看电影了呀，

还是默片《神女》呢。回来听说你落水了，我急得差点哭出来，一直守在你房门口，

可妈说我身子弱，不让我熬夜。”她说话时眼神飘向了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洋装的衣角。

王芸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原主的落水，恐怕和李曼丽脱不了干系。这时，

门外传来管家低沉的声音：“太太，先生让您带着大小姐去前院书房，说有要事商量。

”柳玉茹点点头，站起身对王芸说：“那你先歇会儿，我去跟你爸说一声，

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过去。”王芸却撑着身子下了床：“我没事，现在就去。

” 她迫切地想见到李鸿远，从这个李家大家长嘴里，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原主的线索。

张妈连忙过来扶她，给她找了件淡蓝色的旗袍穿上。王芸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柳叶眉，

杏眼，樱桃嘴，是个标准的江南美人，可这张脸的主人，却可能遭遇了不测。她深吸一口气，

在心里对自己说：王芸，从现在起，你就是李明慧了。你不仅要活下去，

还要找出原主死亡的真相。走出房门，王芸才真正看清李家公馆的模样。青灰色的砖墙，

朱红色的大门，院子里种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阳光。

石板路上铺着青苔，走上去有些滑，远处的湖心亭隐在柳树后面，正是原主落水的地方。

书房在公馆的前院，是一间独立的小楼，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见她们过来，

立刻恭敬地开门。走进书房，王芸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坐在红木书桌后，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明慧醒了？” 李鸿远放下手里的钢笔，目光落在王芸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感觉怎么样？”“好多了，谢谢爸。” 王芸尽量模仿着女儿对父亲的语气，

可心里却紧绷着 —— 李鸿远的眼神太锐利了，像是能看穿人心。李鸿远点点头，

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吧。”王芸坐下后，柳玉茹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紧张。“你落水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李鸿远问管家。

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回话：“回先生，已经问过园丁和丫鬟了，都说当时没看见别人，

大小姐像是不小心踩空了。湖边的栏杆也检查过了，没有松动的痕迹。”“是吗？

” 李鸿远的目光又落回王芸身上，“明慧，你自己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王芸心里一动，

她知道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她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

皱着眉头说：“我记得那天我在湖心亭看书，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没看清是谁，

只记得那人穿了件深色的衣服，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故意提到 “香水味”，

是因为刚才李曼丽进来时，她闻到李曼丽身上喷着法国香水，味道很淡，但仔细闻能闻出来。

果然，她话音刚落，李鸿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柳玉茹也下意识地看了李曼丽一眼。

李曼丽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那天我不在家啊，而且我从来不用深色的衣服……”“我没记错。” 王芸打断她，

眼神坚定，“虽然我没看清脸，但那股香水味我记得很清楚。”李鸿远沉默了一会儿，

对管家说：“再去查，重点查那天家里穿深色衣服、用香水的下人，还有曼丽那天的行踪，

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去看电影了。”“是，先生。” 管家躬身退了出去。

李曼丽的脸色有些发白，想说什么，却被柳玉茹用眼神制止了。

柳玉茹笑着对李鸿远说：“鸿远，明慧刚醒，可能记忆还有些模糊，别太着急了，

慢慢查总会有结果的。”李鸿远点点头，又看向王芸：“你刚醒，身子还弱，先回房歇着吧。

以后没事少去湖心亭，那里偏僻，不安全。”王芸应了一声，站起身准备走。走到门口时，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曼丽，发现李曼丽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见她回头，又立刻低下头，

掩饰住眼里的情绪。回到房间，王芸让张妈出去，说自己想单独歇会儿。关上门后，

她立刻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翻找起来。原主既然在高烧时喊 “东西在书架后面”，

那书架后面肯定藏着什么。房间里的书架在墙角，摆满了各种中外名著。

王芸仔细检查着书架，用手指敲了敲每一块木板，当敲到最下面一层最右边的木板时，

她听到了空洞的声音。她试着把那块木板往左边推，木板竟然动了，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棕色的皮面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王芸打开笔记本，

里面是原主的日记，字迹娟秀，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前面的内容大多是关于学校、朋友，

还有对李曼丽的亲近，可到了最近一个月，日记的内容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7 月 12 日，今天看到爸爸在书房里和一个穿和服的男人说话，他们声音很小，

我只听到‘码头’‘货船’‘军火’几个字。爸爸看到我，脸色很难看，让我别告诉别人。

”“7 月 18 日，曼丽最近很奇怪，总是偷偷摸摸地打电话，

还问我知不知道爸爸书房的钥匙放在哪。我问她为什么，她又说没什么。

”“7 月 25 日，我在爸爸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日军军火库，

地址：黄浦江码头三号仓库’。我想把纸拿给李老师原主的老师，可能是地下党，

可曼丽突然进来，把纸抢走了。她说我要是敢告诉别人，就把我推下水。

”“7 月 28 日，我今天要去湖心亭等李老师，把爸爸和日本人勾结的事告诉他。

曼丽说要陪我一起去，我有点害怕……”日记写到这里就断了，后面是空白的纸。

王芸的心沉了下去，原主的死果然不是意外，是李曼丽杀了她！

而且李鸿远竟然和日本人勾结，贩卖军火，这可是叛国的大罪！作为一名爱国青年，

王芸绝不能让李鸿远的阴谋得逞。她要找到那张写着军火库地址的纸，把消息传递给地下党，

阻止李鸿远和日本人的交易。同时，她还要找出原主的尸体 —— 原主落水后，

尸体一直没找到，说不定还藏在什么地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张妈的声音响起：“小姐，曼丽小姐来看您了，还带了您爱吃的点心。

”王芸连忙把日记藏进枕头底下，整理了一下衣服，说：“让她进来吧。

”李曼丽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姐姐，我给你带了杏仁糕，

是你最爱吃的那家店买的。”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精致的杏仁糕。

王芸看着她，心里充满了警惕：“谢谢你，曼丽。”“姐姐，你刚才在书房说有人推你，

还闻到了香水味，是不是怀疑我啊？” 李曼丽突然问，眼神里带着委屈。王芸心里一动，

决定试探她一下：“我没怀疑你，只是实话实说。不过我记得你那天用的香水，

和我闻到的味道很像。”李曼丽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说：“怎么会呢？

我那天用的是玫瑰香水，你闻到的肯定是别人的。对了，姐姐，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一条珍珠项链？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好像丢在湖心亭附近了。

”王芸皱了皱眉，李曼丽突然提到珍珠项链，肯定有问题。

她想起日记里原主说要去湖心亭等李老师，说不定原主把那张纸藏在了珍珠项链里，

或者珍珠项链和那张纸有关。“没看到。” 王芸摇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

”李曼丽脸上露出喜色：“真的吗？谢谢姐姐！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湖心亭找吧，

正好你也可以散散心。”王芸心里冷笑，李曼丽这是想把她引到湖心亭，再对她下手吗？

不过她正好可以借着找项链的机会，去湖心亭看看有没有原主留下的线索。“好啊。

” 王芸笑着答应了，“不过我明天可能要去学校一趟，找老师拿些笔记，

等我回来我们再去。”李曼丽点点头：“那好吧，你先忙你的。姐姐，你刚醒，

多吃点杏仁糕补补身子，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李曼丽走后，王芸立刻锁上门，

从枕头底下拿出日记。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页脚有一个小小的划痕，

像是一个 “三” 字。三？难道是指三号仓库？还是指什么别的？

她又想起原主日记里提到的李老师，原主说要去湖心亭等李老师，那李老师肯定知道些什么。

她得想办法找到李老师，和他联系上。第二天一早，王芸就以去学校拿笔记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