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中心医院。
抢救室里一片紧张,监护仪尖锐鸣响。
几位医生护士围在病床边,白色的身影紧绷着,主诊医生额上沁出汗水,俯身用力进行着心脏按压。
另一位医生快速将药液注入针管,声音急促地下达指令。
每一次按压都让她的身体微微弹起,又无力地落回,如同被折翼的天使坠入尘寰。
那张脸蛋漂亮得惊人,此刻虽白得如同月光下的瓷器,双唇褪尽了所有血色,却依然透出一种令人屏息的、脆弱易碎的美。
时间己经过去十五分钟,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药物与汗水的味道,每个人都清楚,生命正以分秒为单位从女孩指尖飞速流逝。
三个小时后,女孩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病房里一片死寂,唯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像一根纤细却固执的指针,刺穿着凝固的空气。
惨白的日光灯下,女孩毫无生气地躺着,皮肤薄得像纸,透出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她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呼吸轻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此刻,唯有那台冰冷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线条,微弱却顽强地宣告着,生命,还在这具寂静的躯壳里,进行着最后的搏动。
急诊大厅依旧亮如白昼,消毒水的气味在燥热的空气中挥之不去。
走廊里,医护人员步履匆匆,推着病床或抱着病历夹,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职业性的专注。
突然,一阵急促的广播声打破了相对稳定的节奏:“紧急通知!
请血液科主任李明浩、神经内科主任张岚、遗传病研究中心王启明教授、影像科赵峰主任、重症医学科刘振主任,以及相关住院主治医师,立即到A区会议室集合!
重复,请以上人员立即到A区会议室集合!
无法立即到场的,请即刻接入线上会议系统!”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原本在值班室小憩的、在电脑前写病历的、刚处理完一个急诊病人的医生们,瞬间像被按下了启动键,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抓起听诊器或外套,快步向同一个方向汇聚。
走廊里只留下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怎么回事?
这么晚了紧急集合?”
“不知道,听通知的科室,像是疑难杂症会诊?”
“重症医学科的刘主任也去了?
看来情况不妙……别问了,快走!”
A区会议室。
灯光惨白,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灯光惨白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几位能第一时间赶到的核心主任。
会议室的投影幕布被一分为二:一半显示着复杂的影像和密密麻麻的检验数据;另一半则是一个个被紧急唤醒、挤满了屏幕的线上会议窗口。
会议室里键盘敲击声、麦克风调试的细微电流声和线上人员低沉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人到齐了?
线上的都连上了吗?”
头发花白、神情严峻的李明浩主任率先开口,他是血液科的权威,目光扫过现场又看向摄像头。
“刘主任,你先介绍一下患者桑妤目前的情况,同步给线上的同事。”
……经过一场历时西个多小时的深度研讨会诊。
诊断终于明确了,却是一个比未知更残酷的答案。
一个清晰可见却无法跨越的生命倒计时,在这个深夜,通过电波和网络,传递给了每一个被紧急召集的灵魂。
桑妤再睁眼时,视野里是医院天花板单调的米白色。
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存在感。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她慢慢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坐在床边的辅导员王老师。
年轻的女老师手里捏着一张纸,指节用力得发白,眼神里盛满了桑妤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慌乱和哀悯。
那眼神太沉重,沉甸甸地压在桑妤的心口,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桑妤……”王老师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你醒了就好。
医生…医生有些话要跟你说。”
她的目光飘向门口。
主治医生顾轩走了进来,神情肃穆,手里拿着那份仿佛有千斤重的报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冰锥,缓慢而精准地凿进桑妤的耳膜:“桑妤同学,经过我们多次严谨的检查和深入的讨论,很不幸……我们在你身上确诊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基因缺陷病。
它……进展极快。”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将最残酷的部分包裹得稍微不那么锋利,“目前……预期生存期……保守估计,可能……不足一个月。”
时间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胶水里,骤然变得极其缓慢。
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嗒…嗒…嗒…,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王老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漏出来。
桑妤静静地听着。
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降临。
没有尖叫,没有痛哭,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只有一种奇异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深秋结冰的湖面,迅速从她心底蔓延开来,覆盖了所有可能翻涌的情绪。
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最初的几下沉重的搏动后,竟以一种反常的、近乎漠然的节奏继续跳动着。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顾医生紧锁的眉头和王老师泪光闪烁的眼睛,最终落回那张写着判决的纸页上。
白纸黑字,清晰得像刀刻。
原来死亡具象化之后,是这样的苍白和冰冷。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轻得如同叹息,却奇异地穿透了病房里压抑的啜泣声,落在顾医生和王老师愕然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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