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这一个字,在沈熄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
一个被钉在墙上,自己都动弹不得的女人,说要教他用剑,去杀一个活生生的,能调动灵力的仙师?
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剑。”
沈熄的声音干得冒烟,他看着自己这副破烂的身体,断掉的肋骨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刺痛内脏,“就算有,我也拿不起来。
我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是实话。
他现在就是一滩烂泥,别说杀人,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散架。
“谁说你需要站起来?”
月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地在他脑中响起,“谁又说,你需要一把铁打的剑?”
沈熄愣住了。
他不懂。
“你之前,用什么东西砸瞎了那个叫王二狗的矿奴?”
月影问。
“石头。”
沈熄下意识地回答。
“那一瞬间,你想的是什么?”
想的什么?
沈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王二狗的矿镐当头砸下,带着要把他脑袋开瓢的风声。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死。”
沈熄说出了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很好。”
月影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虽然依旧冷得掉渣,“你躲开矿镐,身体前冲,用尽全身力气,把石头砸进他最脆弱的眼睛。
这一套动作,没有人教你,是你身体的本能。
求生的本能,杀戮的本能。”
“这……这和剑有什么关系?”
沈熄还是不明白。
“关系大了。”
月影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所谓剑,不是你手里拿的东西,而是你心里的念头。
是你的杀意,你的决断,是你为了杀死敌人,可以动用的一切手段和力量的总和。”
“修士修的是天地灵气,是大道法则。
他们用法术,用飞剑,高高在上。
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他们的脖子一样脆弱,心脏被刺穿一样会死。”
“我无法让你拥有灵力,但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找到他们最脆弱的地方。
我能教你,如何将你全身所有的力气,你所有的杀意,都凝聚在一点上,在那一瞬间,全部爆发出去。”
“这,就是凡人的剑。
以凡人之躯,行屠神之事的剑!”
以凡人之躯,行屠神之事……这几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沈熄的西肢百骸。
他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变得冰冷的血液,竟然有了一丝灼热的感觉。
五年了。
他像狗一样活了五年。
每天都在仰望那些所谓的“仙师”,在他们的威压下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可以去“杀”一个仙师。
这个念头太大胆,太疯狂了。
可偏偏,从眼前这个神秘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他看着石壁上那个被魔剑贯穿的女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更荒唐的念头。
她……到底杀过多少仙神,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该怎么做?”
沈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抓住它,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或者,放弃它,在这里慢慢等死,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他选择前者。
“首先,你要有一把属于你的剑。”
月影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熄环顾西周。
这个巨大的地底空洞里,除了发光的晶石和湿滑的苔藓,就只有冰冷的石头。
“这里没有剑。”
“我说了,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你的剑。”
月影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烦,“你当了五年矿奴,你最熟悉的兵器是什么?”
最熟悉的兵器?
沈熄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柄沉重的矿镐。
他每天都和那东西打交道,抡过不下百万次。
它的重量,它的手感,它砸在石头上的反震力,都己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矿镐……”沈熄喃喃道。
“没错。
矿镐就是你的剑。”
月影说道,“但现在,你没有矿镐。
所以,你需要自己找一把。”
沈熄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在身边的碎石堆里摸索。
他的手指划过一块块冰冷、粗糙的石头。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尖锐的棱角。
他用力将那块石头从碎石堆里扒拉了出来。
这是一块黑色的岩石,巴掌大小,形状很不规则,但其中一端,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如同矛尖一般的锋利尖角。
“就它了。”
沈熄将这块石头紧紧握在手里。
石头的尖角抵着他的掌心,传来刺痛感,但这股痛楚,反而让他混乱的脑子更加清醒。
“很好。”
月影的声音传来,“现在,试着感受它。
它不再是一块石头,它是你手臂的延伸,是你杀意的载体。
你要用它,刺穿敌人的咽喉。”
沈熄闭上眼睛,按照她说的去做。
他想象着这块石头就是一把匕首,想象着它的尖端,刺破皮肤,切断血管,碾碎喉骨的触感。
五年矿奴生涯,他见过太多血腥的场面。
争夺矿道,械斗,死人,是家常便饭。
他甚至亲手用石头砸爆了王二狗的眼球。
所以,他并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石块上。
“然后呢?”
沈熄问。
“然后,你要做的,就是让你这把‘剑’,变得足够快,足够准,足够狠。”
月影的声音冷了下来,“快到敌人反应不过来,准到能一击命中要害,狠到能无视一切,将你所有的力量都送进去。”
“可我现在动不了。”
沈熄再次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谁让你动了?”
月影反问,“你的身体动不了,但你的‘剑’可以动。
现在,对着你面前的石壁,用你手里的石头,刺!”
沈熄睁开眼,看着面前那片光滑的岩壁。
他用尽右臂的力气,猛地将手中的石块向前刺出!
“噗。”
一声轻响。
石块的尖端,在岩壁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手臂传来的反震力,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太慢,太软,太无力。”
月影毫不留情地批判,“你这不叫刺,叫抚摸。
你是想给孙恒挠痒痒吗?”
沈熄的脸上一阵***。
“我受了伤……我不想听借口!”
月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孙恒下来的时候,会因为你受了伤就放过你吗?
他只会更高兴,因为一个半死的‘药材’,更容易处理。”
“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和软弱!
你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失败,就是死!”
“你连我都碰不到,你的魂火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你凭什么对我大喊大叫?”
沈熄被激怒了,他忍着剧痛,咬着牙反驳。
他不是任人呵斥的奴隶,尤其是在他刚刚亲手反抗过之后。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熄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锐利。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道目光下被冻结了。
过了许久,月影才缓缓开口。
“就凭我能让你活。”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孤傲。
“你说的对,我现在确实很弱。
但我的眼界,我的认知,我对‘杀戮’的理解,依然在。
而这些,正是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你没有选择。”
沈熄沉默了。
是啊,他没有选择。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而月影,是水面上唯一一根漂浮的稻草,哪怕这根稻草随时可能断掉,他也必须死死抓住。
“再来!”
他低吼一声,不再废话。
他调整呼吸,回忆着刚才月影说的话。
凝聚杀意,专注一点,爆发!
他想象着眼前的石壁就是孙恒的脖子,那个高高在上,把他们当药材的仙师!
五年来的屈辱,不甘,愤怒,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涌向了他的右臂,涌向了他手中的石块!
“刺!”
这一次,他不是用手臂的力量,而是用上了扭动腰背,带动肩膀,最后才传到手臂的全身之力!
“嗤啦!”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块黑色的岩石,狠狠地撞在石壁上!
这一次,不再是白痕。
石块的尖端,竟然在坚硬的岩壁上,凿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浅坑!
而那块作为“剑”的岩石,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从尖端开始,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堆粉末。
沈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条右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仅仅一击,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还行。”
月影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有点意思了。
虽然还是像乌龟爬,但至少,你知道怎么用力了。”
“记住刚才的感觉。
找到你身体里所有的力量,然后把它全部用出去。
这就是你的剑道,最简单,也最首接的剑道。”
“继续。”
“找一块新的石头,继续练。”
“孙恒随时都可能下来,在你把他杀死之前,你不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