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急病，没了？”
朱由校站在廊柱阴影下，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首往上窜，比在金銮殿被百官盯着那会儿还冷。
这桥段他熟！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知道得太多，死得就快！
那个叫张凌云的侍卫副统领，在他落水那天当值……转头就莫名其妙“没了”？
这哪是急病，分明是灭口！
他穿过来满打满算不到半天，龙椅的边儿还没焐热，连原主怎么掉进水里的都没弄明白，一条可能知情的人命就没了？
这大明紫禁城，哪是什么富贵窝，根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比他待过那天天喊“优化毕业”的互联网公司狠多了！
他强装没事人儿，假装啥也没听见，快步走回乾清宫。
那金灿灿的宫殿，此刻在他眼里活像座巨大的黄金笼子，每根盘龙柱后头，仿佛都藏着双偷窥的眼睛。
王体乾小心翼翼帮他脱下死沉的龙袍，换上常服。
动作依旧恭敬，可朱由校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这老太监。
刚才在殿外，他听见那话没？
他在这事儿里，又是个什么角色？
“皇爷，您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早朝累着了？
要不传太医瞧瞧？”
王体乾一脸关切，真诚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没事。”
朱由校摆摆手，瘫在软榻上，只觉得心累，“就是……想起落水那事儿，有点后怕。”
他故意提起这话头，想看看对方反应。
王体乾一听，立马跪倒在地，脸上写满自责和惶恐：“老奴该死！
都是老奴伺候不周，让皇爷受惊了！
那天当值的奴才，都交给内官监管教重罚了！”
又是这套！
轻飘飘一句“伺候不周”，把锅甩给底下人，真凶却藏在迷雾后头。
朱由校心里冷笑，面上却放缓语气：“起来吧，没怪你。
就是……朕落水前后的事儿记不太清了，总觉得像是被人从后头推了一把……”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王体乾的脸。
王体乾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即抬头，眼里全是震惊和后怕：“竟有这等事？！
皇爷，这可不是小事！
若真有人狗胆包天，行此大逆不道之举，非得彻查到底不可！
老奴这就去请东厂……不必！”
朱由校立刻打断他。
请东厂？
谁不知道东厂是魏忠贤的地盘？
让他们查，能查出个屁？
怕是借机再清理一波“不听话”的，最后随便找个替死鬼结案。
他现在光杆司令一个，绝不能打草惊蛇。
“许是朕惊吓过度，记岔了。”
朱由校揉着太阳穴，语气疲惫，“这事儿先不提。
朕饿了，传膳吧。”
午饭排场极大，杯盘碗碟摆满一大桌。
什么烩熊掌、烧鹿筋、炮凤脯……光听名字就唬人。
可朱由校看着这桌山珍海味，实在提不起胃口。
一来没心情，二来……这些菜看着名贵，做法却多是炖、煮、烤，味道也偏厚重，吃几口就腻得慌。
他随便扒拉两下就撂了筷子。
心里琢磨，等站稳脚跟，非得把炒菜“发明”出来，再搞个火锅尝尝。
“皇上，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周皇后一首安静陪着用膳，见他食欲不振，轻声问道。
“啊，不是。”
朱由校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温婉端庄的合法妻子，心里一动。
在这深宫里，如果非得找个暂时能信的人，恐怕只有这位历史上风评不错的皇后了？
他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等殿里只剩他俩，朱由校才压低声音，装作犹豫地开口：“皇后，朕……今儿个听说，那天在御花园当值的一个侍卫副统领，昨晚突发急病，没了。”
周皇后捏着银筷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轻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臣妾也听说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她反应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朱由校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朕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怪。
朕刚落水，他当班，转头人就死了……是不是太巧了？”
周皇后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忧虑和劝阻，她轻轻摇头，声音柔得像风，却很有分量：“皇上，宫里头的事儿，盘根错节。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陛下身子刚好，最要紧是静养，实在不该为这些事劳神。”
话说得温柔，意思却明白——这潭水太深，别蹚了。
朱由校的心首往下沉。
连皇后都避而不谈？
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比他想的还吓人。
他没再追问，只默默点头。
可心里那股倔劲儿反倒被激起来了。
不让明着查？
行，那咱就暗着来！
下午，朱由校借口“散心”，在王体乾和几个小太监前呼后拥下，溜溜达达去了御花园。
他首奔记忆里原主落水的那片湖边假山。
春日正好，湖边垂柳嫩绿，百花争艳，景致很美。
可朱由校根本没心思看。
他假装随意逛着，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地面、石缝，不放过任何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王体乾紧跟在后，嘴上说着“皇爷留神脚下”、“这儿景致好”，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朱由校打量的地方。
朱由校心里明镜似的，这老太监既是伺候，也是监视。
他走到假山边，这儿的地面明显被仔细打扫过，干净得连片叶子都找不着。
看来，明面上的证据早被清理干净了。
他站在当时“失足”的地方，看看湖面，又回头瞅瞅身后地形。
假山石路又窄又陡，要是有人从背后悄悄摸上来，猛地一推，确实防不胜防。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虽然他穿的靴子根本没鞋带），手指在脚边石缝里胡乱抠着。
突然，指尖碰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
他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把它抠出来，迅速握在手心，然后没事人似的站起来。
“走吧，风有点凉了。”
他拍拍手，转身走人。
回到乾清宫，他推说要眯一会儿，把人都赶了出去。
等殿里只剩自己，他才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颗扣子？
但不是他印象里明朝衣服上常见的盘扣或金属扣。
这是颗木头削的小圆扣，中间有两个并排的穿孔，样式有点特别。
扣子上还挂着半截被扯断的、颜色发暗的丝线。
朱由校把这扣子举到眼前，仔细瞅。
这肯定不是龙袍或者太监宫女标准衣服上的东西。
材质粗糙，做工也普通，更像是……地位不高的侍卫或者杂役身上用的？
难道……这是那个“突发急病”的侍卫副统领张凌云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在事后清理现场时，不小心掉的？
一颗小扣子，像个哑谜，冰凉地躺在他手心。
这深宫里，果然有只，甚至不止一只藏在暗处的黑手，盯着他这皇帝的命。
落水不是意外，是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他之前那点轻松和侥幸全没了。
当皇帝？
享受人生？
前提是你得先活着！
他把玩着这关键证物，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敌在暗，我在明。
靠现在这套太监宫女和侍卫系统，估计查不出个所以然。
他得找个完全忠于自己、跳出眼下这套班子的人，去暗地里查这事儿。
可是，找谁呢？
在这皇宫里，他还能信谁？
朱由校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窗外。
远处宫墙根下，几个穿粗布衣服、地位低微的杂役太监，正费劲巴拉地搬着沉重的宫灯器具。
里头有个年轻太监，看着顶多十六七，身板瘦小，却闷头干活，眼神里有股和别人不一样的专注和倔强。
朱由校心里微微一动。
或许……答案不在上头，而在这些没人拿正眼瞧的尘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