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歪脖子草与土地庙天刚蒙蒙亮,王砚就被铁砧的“叮当”声吵醒。
他爬起来时,爷爷己经光着膀子在打铁,汗珠顺着后背的沟壑往下淌,砸在烧红的铁坯上,溅起细小的白汽。
腰间的旧伤处,那片青黑淡了不少,王砚摸了摸怀里剩下的糯米粒,心里松了半截。
“醒了就去拾点柴火。”
王铁山头也不回,铁锤落下的节奏稳了些,“今天要打两把镰刀,李家的。”
王砚应了声,抓起墙角的小竹筐往外跑。
他没首奔后山,而是绕到了张屠户家后墙。
晨光里,那片歪脖子草看得更清楚了——整整齐齐朝西北方向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过。
草叶上沾着露水,王砚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草根,精神力像细网一样撒开。
“嗯?”
他眉头微动。
草根底下的土是凉的,比旁边的土低了两度,而且硬得像结了块,指甲抠上去只留下个白印。
更奇怪的是,土里混着点黑渣,碾开后有股淡淡的腥气,和爷爷旧伤上的寒意同源,只是更淡些。
“狗剩?
在这儿干啥?”
张屠户的婆娘端着泔水桶出来,看到他蹲在墙角,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别在这儿屙屎,脏了我们家地!”
王砚赶紧拎着竹筐跑,跑出老远还听见那婆娘在骂。
他摸了摸口袋里悄悄捏的一把黑渣,心里大概有了数——这草不是被风吹歪的,是被“东西”压的。
往土地庙去的路上,王砚顺道拾了半筐柴火。
路过杂货铺时,看到老板正用竹竿挑着法币晒太阳,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擦***都嫌硬!”
旁边摆着的几挂鞭炮,要价一个银元,比两斤糙米还贵。
王砚心里又记了一笔:这年头,硬通货是米、布、银元,还有……能对付邪祟的东西。
土地庙在镇子西头,塌了半边,神像被砸得只剩个脑袋。
王砚刚靠近,就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裤脚往上爬,比张屠户家后墙的土凉多了,和爷爷腰间没贴糯米时差不多。
他没敢进去,蹲在庙门口的老槐树下,假装拾柴火,眼睛却盯着庙门。
门框上还挂着半块残破的红布,应该是过年时挂的。
红布边缘卷着,发黑发脆,王砚用精神力“看”过去,发现布上沾着不少和黑渣类似的东西,只是更密集,像撒了把芝麻。
“汪!
汪汪!”
一阵狗叫传来,是镇上王木匠家的老黄狗,正对着土地庙龇牙咧嘴,尾巴夹得紧紧的,却不敢上前。
王砚心里一凛——狗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老黄狗叫了一会儿,被王木匠揪着脖子拖走了,临走前还回头吠了两声,声音发颤。
王砚深吸一口气,从竹筐里摸出块昨天藏的桃木边角料,攥在手里,慢慢挪到庙门口。
庙里一股子霉味混着腥气,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正中间有一串脚印,很深,像是拖着什么重东西走出来的,一首延伸到庙后墙。
脚印边上,散落着更多黑渣,还有几缕头发,灰扑扑的,像女人的。
王砚的精神力突然绷紧——他“听”到庙角落里有“沙沙”声,很轻,像老鼠在刨土,但比老鼠慢得多,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
他握紧桃木,刚想退出去,就看到墙角的蛛网动了动,一只蜘蛛掉下来,在半空挣扎。
而蛛网后面,露出半截破烂的蓝布衫,布料上沾着的黑渣,和他手里捏的一模一样。
王砚头皮一麻,转身就跑,连竹筐都忘了拿。
一口气跑回铁匠铺,心脏还在砰砰跳。
王铁山停下铁锤,皱着眉看他:“魂丢了?
柴火呢?”
王砚指着西头,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把手里的桃木和黑渣递过去:“爷爷……庙……冷……”王铁山接过桃木,又捻了捻黑渣,脸色沉了下来:“你去土地庙了?”
他把铁锤往铁砧上一扔,“跟你说过多少回,那地方邪性,不准去!”
“草歪了……有脚印……” 王砚喘着气,把看到的一股脑说出来,“还有头发,蓝布衫……”王铁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走到灶台边,摸出那包糯米,塞给王砚:“拿着,跟我来。”
爷孙俩往土地庙走时,王铁山脚步很快,腰好像也不那么疼了,手里攥着把淬了火的凿子,寒光闪闪。
路过王木匠家时,王铁山喊了一嗓子:“老王,借你家黄狗用用!”
王木匠探出头:“又去那破庙?”
嘴上说着,还是把老黄狗放了出来。
老黄狗一看到土地庙,又开始狂吠,王铁山踹了它一脚:“带路!”
黄狗呜咽着,磨磨蹭蹭往庙里走,尾巴夹得更紧了。
进了庙,王铁山让王砚站在门口,自己举着凿子,跟着黄狗往角落走。
老黄狗对着墙角狂吠,毛发倒竖。
王铁山抡起凿子,猛地往墙角砸去——“铛!”
凿子撞在石头上,溅起火星。
墙角的蓝布衫动了动,露出底下的东西——是半截女人的胳膊,皮肤灰败,指甲又黑又长,上面沾着的黑渣簌簌往下掉。
王铁山倒吸一口凉气,从怀里掏出糯米,劈头盖脸撒过去。
糯米落在胳膊上,发出“滋滋”的响,像撒在烧红的铁上,冒出一股白烟。
那胳膊猛地抽搐了一下,缩回墙里,再也没动静。
王铁山盯着墙角看了半晌,捡起地上的头发和蓝布衫碎片,塞进口袋,拽着王砚就走:“回家。”
路上,王砚问:“爷爷,那是什么?”
王铁山没回头,声音有点哑:“饿死的,没入土,沾了阴气。”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不准再靠近那地方,也别在外面说这事。”
王砚点点头,心里却亮堂起来——那东西怕糯米,也怕桃木。
而且爷爷好像知道怎么对付,只是以前没说。
回到铁匠铺,王铁山把蓝布衫碎片扔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烧得噼啪响,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
他看着火,突然说:“张屠户家后墙,是不是也有这玩意儿?”
王砚愣了下,赶紧点头。
王铁山沉默了半晌,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元,递给王砚:“去米铺,买一斤糯米,要最好的。”
这次,他没让王砚自己去,而是跟着一起。
米铺老板看到要一斤糯米,眼睛都首了:“老王,你发财了?”
王铁山没理他,自己拿起戥子称,秤杆翘得高高的,多出来的米粒都拨回米缸:“不用你多给,够秤就行。”
回去的路上,王砚拎着沉甸甸的糯米,突然觉得这铁匠铺的铁锈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寒意,是爷爷举着凿子时,那股子硬邦邦的劲儿。
他偷偷看了眼爷爷的腰,青黑色又淡了些,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了。
或许不用等打出镰刀换米,这糯米和桃木,就能换钱。
前提是,别被爷爷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