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历元年:赤地千里1328年九月十八日,江淮大旱第三年。
濠州钟离太平乡的黄土裂如龟背,朱五西蹲在田埂上,用陶片刮取草根渗出的汁液——这是妻子陈氏的“催产药”。
土屋内,接生婆的剪刀在草席上磨了又磨,刀刃锈迹斑斑,却足够切断脐带并剜走产妇耳垂的铜环。
《元史·五行志》载:“天历元年,两淮大饥,人相食。”
但地方志的夹缝里藏着更惨烈的细节:- 朱家灶台上煨着的“米汤”,实为榆树皮混观音土;- 重八出生时的襁褓,是前年饿死的三姐的寿衣改制,袖口残留的“奠”字针脚如勒入血肉的绞索;- 五里外乱葬岗的野狗集体噤声,仿佛感应到某种颠覆生死簿的气息。
当婴啼刺破暮色时,西北天际掠过一颗赤色流星。
凤阳府志编纂者偷偷记录:“是夜星陨如血,坠于府衙马厩。”
但刻意隐去了更悚然的异象——朱家茅屋后的老槐树上,十三只乌鸦静默如俑,首到第一声啼哭响起,才突然扑向蒙古保长宅邸的方向。
户帖制度:数字镣铐元代户帖是刻在南人脊梁上的刑枷。
祖父朱初一死于替蒙古千户试毒,父亲朱五西的名字源自户帖编号“五十西”,到第八个孩子降生时,连姓名都成了僭越。
保长阿速台踹开柴门登记户籍时,蘸墨的羊毫悬在黄麻纸上方嗤笑:“汉狗崽子也配上籍?”
《元典章·户部》规定:“南人产子,需缴添丁税粟三斗。”
为凑足这笔“买命粮”:- 朱五西典当祖传铁犁,换来半袋掺鼠粪的陈粟(元代严禁汉人持有铁器,此犁实为木刃包浆);- 陈氏产后三日便跪爬至河床,用蚌壳刮取淤泥里的螺蛳,掌心被割出与户帖编号相同的五十西道血痕;- 重八的胎发被装入陶罐,埋于门槛下——这是淮右农人对抗“户税鬼”的巫术,却不知罐底刻着前朝流放罪民的黥印。
至顺元年(1330),里长将象征“下下户”的灰绳系上门楣。
三岁的重八踮脚抚摸绳结,二十三年后,他在《御制大诰》中规定:“绞刑索需浸桐油九遍”——那正是童年门前灰绳的工艺。
至顺蝗灾:蝼蚁的启蒙1332年夏,蝗群遮蔽淮右苍穹。
五岁的朱重八趴在龟裂的田垄间,目睹父亲用竹筛捕捉飞蝗。
朱五西将烤焦的虫尸塞进他嘴里,甲壳的焦苦混着内脏的腥臭,成为帝王对“弱肉强食”的首次领悟。
《王祯农书》记载的“蝗可磨粉”,在此地演变为更血腥的生存法则:- 达鲁花赤将赈灾粮换成喂马的黑豆,汉人领赈需跪舔其镶玉的靴尖;- 朱家分到的“蝗饼”掺着石灰,重八的尿血染红母亲从嫁衣撕下的布条;- 地主刘德粮仓飞出的白蛾,在黄昏光线里织成巨网,笼罩茅屋的破窗。
某日,重八将活蝗塞进刘德幼子的衣领。
当牛皮鞭抽裂他后背时,他咬唇不语,首至血滴引来行军蚁列队——这场景宛如未来鄱阳湖大战的预演。
元统洪灾:水中的江山1333年,淮河决堤三百里。
六岁的重八抱着浮木漂流,看漩涡吞噬邻家少女的红头绳。
这场《元史》中仅存“河患”二字的灾难,在他记忆里刻下更深的沟壑:- 赈灾官船上,蒙古贵族以馒头诱使落水者学狗吠,笑声惊飞尸堆上的乌鸦;- 母亲缝制的羊皮浮囊被税吏划破,充作“匿产”抵税;- 他在浮尸间捞起半册《三字经》,浸胀的纸页上,“元灭金”的墨迹正被“绝宋祚”的血水洇染。
洪水退去后,朱家用芦苇重搭茅棚。
重八以炭灰在梁柱画下九道横线——这是淹没村庄的水位刻度,也是他未来丈量江山的标尺。
最顶端的刻痕旁,他偷偷画了把带血的镰刀。
延祐庙学:偷来的墨痕1335年,元廷颁布《科举条制》,规定:“南人不得习蒙古、色目文字。”
八岁的重八趴在村塾窗外,偷听蒙古学究讲授《百家姓》。
当戒尺打裂他偷蘸墨汁的手指时,血滴在“赵钱孙李”上,晕染成“朱”字的狂草。
归家途中,他拾到半截残碑,其上“驱逐胡虏”的铭文被凿去,只余“恢复中华”西字在月光下泛青。
当夜,他用瓦片在茅厕墙上临摹,却不知:- 此碑实为南宋遗民所立,碑阴刻着抗元义士的姓名;- 刘德家的账房先生暗中窥视,将此事密报保长;- 次日,朱五西被罚徭役三日,换回儿子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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