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枫鸣中学,被浸泡在桂香与梧桐叶的沙沙作响里。
夏日最后的蝉鸣有气无力地粘在空气里,与那些互相催促着、奔向教室的脚步声交织,构成新学期伊始特有的、一种忙乱又充满生机的背景音。
对于刚刚办理完转学手续的许澄而言,这第一天,无疑是一场声音的洪流。
她跟在班主任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透过一侧高大的窗户,将光柱斜斜地打在地面上,光柱里尘埃浮动。
走廊两侧班级里传来的读书声、笑语声、桌椅挪动声,对她而言,并非无序的嘈杂。
它们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过滤器筛过,化作了无数细密的、带有颜色的“声音”,无声却执拗地撞在她的心口:隔壁班老师激昂的讲课声,是带着粉笔末味的“米白色”,干燥而清晰;不远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热烈的讨论,溅起明快的“向日葵黄”,带着雀跃的尖刺,那大概是关于假期旅行或最新的娱乐八卦;而身后,几个男生跑过,运动鞋与地板摩擦出短促的“刺啦”声,夹杂着篮球落地的闷响,共同搅动起一团躁动的“火焰红”,透着一股不安分的鼓噪。
她微微吸了口气,“理性”,是她应对这个过于嘈杂的世界的唯一盔甲。
“同学们,安静一下。”
班主任李老师——一位戴着细框眼镜,面容和煦的中年女性——拍了拍手,将许澄介绍给大家,“从今天开始,我们高二(三)班将迎来一位新成员,许澄同学。
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许澄上前一步,站定在讲台旁。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下方几十张陌生的面孔,声音清晰而礼貌,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大家好,我是许澄。
希望接下来能和大家友好相处。”
简单的自我介绍,激起一小片善意的、窃窃私语般的声浪,在她听来,是淡淡的、如同春日溪流般的“浅绿色”。
她微微鞠躬,然后在老师的指示下,走向那个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空位。
那是她提前请求老师安排的,一个相对边缘,便于观察,也能……随时撤退的位置。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会。
“同学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名正式的高二学生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距离高考,满打满算,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李老师的声音富有感染力,随着情绪的起伏不时挥舞着手臂。
许澄用左手轻托着侧脸,目光投向窗外。
湛蓝的天空下,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正慢悠悠地飘下第一片黄叶。
她的右手放在簇新的笔记本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仿佛在为自己内心那座无形的“情绪气象观测站”校准频率。
这个习惯源于书桌上那串外婆留下的旧铜铃——它能将无形的风与情绪,转化为她能“看见”的频谱。
而理性分析这些“数据”,是她维系内心秩序的方式。
讲台上,老师的动员词裹着一层公事公办的、薄纱般的“灰色”,其中偶尔迸发出几个激昂的音节,会短暂地变为充满号召力的“亮橙色”。
许澄放空的思绪随着班主任提到某个励志典故而微微飘远,首到——“好了,最后,让我们再次以掌声欢迎许澄同学!”
她的思绪被掌声拉回,也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
下课铃声如同救赎般响起,教室里瞬间松弛下来的氛围,像一团暖洋洋的“鹅黄色”雾气弥漫开来。
许澄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她需要逃离这片虽然善意但依旧过于密集的“情绪沼泽”。
她循着冥冥中的牵引,或者说,是遵循着入学初就规划好的“安全路线”,走向教学楼西侧,那條通往天台的、通常少有人迹的楼梯。
台阶是老旧的水泥面,边缘有些磨损。
越往上走,来自教室的声浪便越微弱,仿佛被一层层过滤掉。
一种近乎“真空”般的安静包裹了她,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她渴望那片空旷,那里通常意味着绝对的“安静”,意味着她可以摘下“盔甲”,好好整理一下初来乍到接收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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