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该你了。” 管家捧着弓箭走过来，声音不高，却让凉棚里的议论声顿了顿。
所有人都记得，十年前苏婉夫人还在时，颜如玉三岁握弓、五岁能射中移动的靶心，
是颜家最亮眼的天才。可自从苏婉去世，这孩子就像被抽走了魂魄，别说射箭，
连演武场都很少踏进来。颜如玉接过弓箭，手指触到弓身的木纹，熟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父亲颜震站在演武场中央，一身墨色锦袍，眉头拧得能夹碎石子。
他看着女儿慢吞吞拉弓的样子，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 当年苏婉走后，
他不是没给过颜如玉机会，可这孩子要么推脱身子不适，要么射得歪歪扭扭，到后来，
连他都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废了。“咻 ——” 箭离弦的声音很轻，却让全场瞬间安静。
那支木箭没往靶心去，反而偏了足足三尺，“笃” 地钉在旁边的老槐树上。“胡闹！
” 颜震的怒吼当场炸响，他大步走过去，指着槐树，手指都在抖，“成人礼射礼，
你竟敢故意脱靶？你眼里还有没有颜家的规矩！”凉棚里的议论声立刻涌了上来，有惋惜的，
有嘲笑的。大夫人柳氏用帕子掩着嘴，低声对旁边的宾客说：“唉，也怪可怜的，
苏妹妹走后，这孩子就没了主心骨，连射礼都敢糊弄了。” 颜明轩站在一旁，
想替妹妹说句话，却被柳氏一个眼刀瞪了回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没人注意到，
颜如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更没人去看那支钉在槐树上的箭 —— 箭尖上，
正不偏不倚插着一只还在挣扎的苍蝇。方才拉弓时，她故意偏移角度，
却精准计算了风力和苍蝇飞过的轨迹，既藏住了实力，又没让这十年的苦功白费。她抬起头，
看着父亲愤怒的脸，声音轻得像羽毛：“父亲，女儿学艺不精，让您失望了。
”颜震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却又没处发作 —— 宾客都在，
总不能真把女儿怎么样。他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罢了，丢人现眼的东西，回房待着去！
”颜如玉躬身行礼，转身离开演武场。走过回廊时，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燕子 —— 那是母亲苏婉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冰凉的玉质贴着胸口，
像母亲当年的手，轻轻护着她。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时她才七岁，
躲在母亲房间的屏风后面，看着柳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进来。苏婉坐在梳妆台前，
手里还拿着给她缝的小衣裳，见柳氏进来，脸色立刻白了。“苏妹妹，
” 柳氏把药碗放在桌上，声音甜得发腻，却带着刺骨的冷，“这是我让人给你熬的补药，
你最近身子弱，得好好补补。”苏婉没动，指尖攥着衣裳的针脚，声音发颤：“姐姐，
这药里是什么，你我都清楚。”柳氏笑了，走到苏婉身边，俯身凑到她耳边：“清楚就好。
你要是喝了，这药只会让你‘病’得重些，慢慢耗着；要是不喝……” 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屏风的方向，“你那宝贝女儿，听说今天又在演武场露了天赋？我倒是想让她知道，
没了娘的孩子，在颜家怎么活下去。”屏风后的颜如玉吓得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见母亲的肩膀抖了抖，然后慢慢拿起药碗。“我喝，” 苏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但你要答应我，永远别伤害如玉。”柳氏笑着点头：“当然，只要你听话。
”苏婉端着药碗，仰头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却强撑着走到屏风后，把颜如玉抱进怀里。“如玉，” 母亲的手很凉，轻轻摸着她的头，
“记住，以后要像屋檐下的燕子一样，懂得忍。忍过屋檐下的狭窄逼仄，才能活下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燕子，塞进颜如玉手里：“带着它，别让人知道你的天赋，别跟人争，
安安稳稳的，就好。”那天晚上，苏婉就走了。颜如玉把玉燕子藏在贴身的地方，
从此再也没在人前展露过半点习武的天赋。她跟着颜明轩身后，做他的 “跟屁虫”，
他学文，她也学文；他说武科难，她就说自己怕疼。十年下来，连父亲都忘了，
他曾经有个天赋绝伦的女儿。回到房间，颜如玉把玉燕子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的燕子飞过。
那只燕子停在屋檐下，缩着翅膀躲雨 —— 就像她这十年一样。可她知道，
燕子总有羽翼丰满的一天，到时候，就算九死一生，也会跳出屋檐，飞向广阔的天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小姐，老爷让您去前厅，宫里来人了。
”颜如玉心里一动，快步走向前厅。刚到门口，
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下 —— 景和七年，天下承平，需广纳贤才。
凡世家子弟及寒门俊秀，无论男女，皆可参加秋闱科考，择优选拔，为国效力。颜家接旨！
”颜震领着全家跪下接旨，太监宣读完圣旨，笑着说：“颜老爷，陛下说了，
这次科考不拘一格，您家两位公子小姐，都可报名参加。”柳氏立刻站起来，脸上堆着笑，
心里却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公公，您看如玉是个女孩子，身子弱，
怕是经不起科考的折腾……”“大夫人这话就不对了，” 太监收起圣旨，语气淡了下来，
“陛下说了，男女平等，皆可为国效力。颜二小姐若是不去，岂不是抗旨？
”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太监走后，颜震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
目光落在颜如玉身上：“陛下的旨意，不能违抗。明轩，如玉，你们都去参加科考。
”“老爷！” 柳氏急了，拉着颜震的袖子，“如玉她连射礼都射不好，
去了也是丢颜家的脸……”“够了！” 颜震打断她，“皇命难违，再说，我倒要看看，
她这十年到底是不是真的废了。”颜如玉垂着头，心里却泛起了涟漪。科考，
这是她十年里唯一的机会 —— 一个能跳出颜家这 “屋檐” 的机会。她抬起头，
轻声说：“父亲，女儿遵旨。”接下来的半个月，颜家上下都在为科考做准备。
柳氏明着不说，暗地里却没少使绊子 —— 给颜如玉准备的马匹故意选了匹性子烈的，
给她的笔墨纸砚都是最差的，甚至让丫鬟故意晚叫她起床，想让她错过练箭的时间。
颜如玉都忍了。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悄悄去演武场练箭，对着靶子射十环，
然后把箭拔下来，藏起弓箭，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去给柳氏请安。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能露出半点破绽。科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早上，
颜明轩和颜如玉同乘一辆马车去考场。颜明轩看着妹妹安静的样子，忍不住说：“妹妹，
到了考场别逞强，跟着我就好。要是考不过，也没关系，父亲不会怪你的。”颜如玉点点头，
没说话。马车外，京城的街道格外热闹，考生们骑着马，背着书箱，说说笑笑地往考场去。
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阳光洒在街道上，金灿灿的，像极了母亲当年给她缝的衣裳。
考场设在京城的演武场，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考生们要先验明身份，才能进去。
颜如玉跟着队伍走，刚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哟，这不是颜家二小姐吗？
” 闫耀祖吊儿郎当地站在面前，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怎么，也来凑科考的热闹？
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可不是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小淑女该来的。”闫耀祖是闫家的公子，
平日里横行霸道，跟柳氏走得很近。颜如玉没理他，想绕开他进去。
闫耀祖却伸手拦住她：“急什么？我听说你连马鞍都不会装？不如这样，你求求我，
今晚去我房里，我就把我的马鞍借你用，怎么样？”周围的考生都哄笑起来，有人指指点点，
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态。颜如玉攥紧了手里的玉燕子，指尖冰凉。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闫公子，考场重地，你这样刁难人，就不怕被考官看到吗？
”闫耀祖回头一看，是林家的小姐林薇。林薇是武将世家出身，性子直爽，
平日里最看不惯闫耀祖的做派。她走到颜如玉身边，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备用马鞍，
递给颜如玉：“颜姑娘，我这有备用的马鞍，你先用着。”颜如玉看着林薇，心里一暖，
摇摇头：“多谢林姑娘，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闫耀祖见林薇多管闲事，
脸色沉了下来：“林薇，这是我和颜家二小姐的事，跟你没关系！”“怎么没关系？
” 林薇挑眉，“科考是为国家选人才，不是你耍流氓的地方。再不放人，
我就去告诉考官了。”闫耀祖瞪了林薇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
只能悻悻地让开：“哼，算你好运。颜如玉，你给我等着，考试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颜如玉没理他，跟着林薇走进考场。考场里分为三个区域，
分别对应科考的三个环节：骑马射箭、绘画、殿前面试。今天先考骑马射箭，
考生们要在规定时间内骑马射箭，射中五环以上才算过关。考生们陆续进入演武场，
颜如玉走到马厩前，果然看到柳氏给她准备的那匹烈马 —— 毛色发红，
正焦躁地刨着蹄子，见人靠近，还扬着头嘶鸣。旁边的考生看到了，
都忍不住议论：“颜二小姐怎么选了这么一匹马？这马性子烈，不好骑啊。”颜如玉没在意，
她走到马前，左手按在马背，右手抓住缰绳，脚下轻轻一蹬，身子像片叶子一样翻上了马背。
动作利落，没有半分犹豫。高台上的考官邵文渊看到这一幕，
忍不住挑了挑眉 —— 他认识苏婉，当年苏婉的骑术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到她的女儿，骑术竟也这么好，只是不知道箭术怎么样。“第一组考生，准备！
” 考官的声音传来。颜如玉勒紧缰绳，烈马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掌控，渐渐安静下来。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靶位，深吸一口气，等着考官下令。“开始！”随着考官的声音落下，
考生们纷纷策马而出。刘少强第一个冲出去，他骑着一匹白马，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箭射出去，正好落在五环的位置。“刘少强，五环，过关！”刘少强得意地勒住马，
回头看了颜如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接下来是苏心，她骑着一匹黑马，
拉弓时手臂稳如磐石，箭射出去，落在七环的位置。“苏心，七环，过关！
”凉棚里传来一阵掌声，苏心勒住马，对着高台上的考官躬身行礼。接下来，
就轮到颜如玉了。她策马而出，烈马在她的掌控下，跑得又稳又快。风从耳边吹过，
颜如玉拉弓，瞄准靶心 —— 她的手臂很稳，目光锐利，手指扣在弓弦上，
只要再用一点力，箭就能射中十环。可她想起了母亲的话，想起了这十年的隐忍。
她手指微微一松，箭离弦而出，落在了五环的位置。“颜如玉，五环，过关！
”高台上的邵文渊皱了皱眉 —— 他刚才看得清楚，颜如玉拉弓时的姿态，
明明是顶尖的箭术功底，怎么会只射中五环？难道是故意的？柳氏在凉棚里看到这一幕，
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故意说：“唉，果然是勉勉强强过关，要不是沾了科考的光，
怕是连五环都射不中。”颜如玉勒住马，没理会周围的议论。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关，
后面还有更难的考验在等着她。骑马射箭考完，已是中午。考生们在考场的偏厅休息，
准备下午的绘画考试。颜如玉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摸出怀里的玉燕子，
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颜姑娘。” 邵文渊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茶，
“刚才你的箭术，很不错。”颜如玉抬起头，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邵大人说笑了，
我只是运气好，射中了五环。”邵文渊笑了笑，没点破：“苏婉夫人当年的箭术，
在京城无人能及。你是她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只是……” 他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藏拙？
”颜如玉攥紧了玉燕子，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母亲去世前，让我好好活下去。
对我来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邵文渊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理解。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午的绘画考试，好好发挥。”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颜如玉看着邵文渊的背影，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她刚把玉燕子放回怀里，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 刘少强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颜如玉，刚才考得不错啊，
” 刘少强笑着，眼神却很恶毒，“不过，运气总不能一直跟着你。” 他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