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可乐的凉气还没完全从喉咙散去，王小迪瞅了眼新订单，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
顾客林小姐，地址是“环球金融中心28楼，盛世传媒”，餐品是“轻食主义”家的招牌果蔬沙拉，备注密密麻麻能当小作文：“羽衣甘蓝要最中心的嫩叶，边缘发黄的坚决不要；牛油果必须是七分熟，捏起来带点硬芯的那种，太软烂的像烂泥，影响口感；樱桃番茄要切对半，但不能切太碎，每颗大小误差不能超过两毫米；沙拉酱用低脂凯撒酱，单独装，酱瓶要擦干净，不能有手印；对了，麻烦顺便到一楼大堂的星巴克，帮我带一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冰量要刚好没过咖啡液，多一块冰都不行。
送到时务必轻声敲门，我在开会，别大声嚷嚷。”
王小迪咂咂嘴，这哪是点沙拉，这是给沙拉搞“政审”呢。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订单要求下午一点前送到。
环球金融中心离“轻食主义”不远，但这沙拉的要求，怕是得跟店家掰扯半天。
“轻食主义”是家装修得极简风的小店，店员都是穿着白衬衫黑围裙的年轻人，说话轻声细语。
王小迪推门进去，店里飘着一股混合了生菜和水果的清爽味道。
“您好，我取一下林小姐的订单。”
王小迪走到柜台前。
一个戴眼镜的店员笑着点头：“稍等，正在准备。”
王小迪看着店员往盒子里装沙拉，赶紧提醒：“那个，羽衣甘蓝要中心的嫩叶，边缘发黄的不能要；牛油果要七分熟，带点硬芯的；樱桃番茄切对半，大小差不多……”他把备注里的要求一条一条念出来，店员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推了推眼镜：“先生，我们的食材都是按标准准备的，这样会不会太……没办法，顾客要求的，不然要差评的。”
王小迪陪着笑，“麻烦您多费心，我加钱都行。”
店员叹了口气，只好重新挑拣。
羽衣甘蓝叶子一片一片翻着看，跟鉴定古董似的；牛油果拿起来捏了又捏，换了三个才勉强符合“七分熟”的标准；樱桃番茄切完还用尺子比了比——真的，王小迪亲眼看见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尺子，对着番茄块量了量。
等这份“精挑细选”的沙拉装好，己经十二点十五了。
王小迪提着沙拉，一路小跑往星巴克赶。
到了星巴克，他又对着店员重复了一遍冰美式的要求：“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冰量刚好没过咖啡液，多一块冰都不行。”
星巴克的店员是个小伙子，听完乐了：“哥，您这客户是搞科研的吧？
对冰量要求这么精确。”
“谁知道呢，可能是个讲究人。”
王小迪苦笑，“您受累，多注意点。”
小伙子认真地往杯子里加冰，加一块看一眼，加得差不多了，又小心翼翼地舀出两块，才倒入咖啡液，刚好没过冰块。
“您看这样行不？”
王小迪探头看了看，“完美！
谢谢啊！”
拎着沙拉和咖啡，王小迪冲进环球金融中心。
这楼真气派，大堂跟机场似的，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保安穿着跟酒店门童似的制服，站姿笔挺。
王小迪看了看自己沾了点灰尘的冲锋衣，有点不好意思，脚步都放轻了。
上了28楼，一出电梯就是盛世传媒的前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姑娘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是送外卖的，找林小姐。”
“林总监正在开会，您稍等一下。”
前台姑娘指了指旁边的等候区。
王小迪看了看时间，十二点西十，离一点还有二十分钟，不算晚。
他把餐放在等候区的桌子上，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
这层楼装修得现代又时尚，员工们穿着精致的套装，走路都带风，说话声音不大，但语速飞快，跟打机关枪似的。
王小迪坐在那儿，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掏出手机刷了刷，又抬头看了看会议室的方向，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讨论的声音。
等了十来分钟，还没动静。
王小迪有点急了，不是怕超时，是怕沙拉放久了不新鲜，咖啡化了影响口感——那位林小姐要是因为这个给差评，他可太冤了。
又等了五分钟，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个个面色凝重，讨论着什么“方案 deadline ”。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裙、扎着高马尾的女人，气质干练，应该就是林小姐。
王小迪赶紧站起来：“林小姐，您的外卖。”
林总监这才像是想起还有外卖这回事，愣了一下，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开会开忘了，让你久等了。”
她的声音不像备注里那么苛刻，反而挺温和。
“没事没事。”
王小迪把沙拉和咖啡递过去。
林总监接过，看了看沙拉盒，又看了看咖啡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让你费心了，是不是觉得我的要求特别麻烦？”
王小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还好还好，应该的。”
“其实是我昨天跟男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太好，就想找点事儿较真。”
林总监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疲惫，“刚才看备注，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不好意思啊。”
王小迪愣了，他准备了一肚子应对挑剔的话，结果对方先道歉了。
他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您别往心里去，应该的。”
林总监扫码付了钱，又多转了二十块：“这是给你的小费，辛苦你了，耽误你时间了。”
“不用不用，真不用。”
王小迪连忙推辞。
“拿着吧，”林总监把手机递给他看，“己经转过去了。
算我赔个不是，昨天确实是我不对，把坏情绪转嫁到别人身上了。”
她的眼神挺真诚，不像客套。
王小迪心里一暖，说了声“谢谢”，接过了钱。
“那我先走了。”
“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林总监笑着挥挥手，转身拿着餐走进了办公室。
王小迪走出环球金融中心，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刚才林总监转的二十块小费安安稳稳地躺在余额里。
他心里有点感慨，这写字楼里的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也有自己的烦恼和不容易。
刚才还觉得这位林小姐是个难伺候的“显微镜”，没想到转身就变成了会道歉的普通人。
他骑上电动车，刚想接单，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早上吃的包子早就消化完了，刚才一首忙着，没顾上饿。
他看了看附近，有家卖煎饼果子的小摊，生意挺火。
“老板，来套煎饼果子，加双蛋加肠，多放香菜。”
等煎饼的时候，他刷了下系统，林小姐给了个五星好评，评语挺简单：“外卖员很耐心，餐品完好，谢谢。”
后面还加了个笑脸表情。
王小迪看着那个笑脸，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他接过煎饼果子，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面酱的咸、香菜的鲜混在一起，别提多舒坦了。
“这事儿整的，还挺反转。”
他心里琢磨着，“看来这人啊，真不能光看表面。
你以为是块冰，说不定里面藏着团火呢。”
手机又“嗷呜”响了，新订单来了。
地址是个宠物店，要求送一份炸鸡，备注：“给我家狗吃的，别放辣椒，切小块，谢谢。”
王小迪乐了，这还是头一回给狗送外卖。
他咬着煎饼果子，跨上电动车，“得，下一单，伺候汪星人去！”
电动车“嗖”地一下蹿了出去，影子在地上轻快地跳动。
阳光正好，风里带着煎饼果子的香味，王小迪觉得，这跑单的日子，就跟这煎饼果子似的，看着普通，细品起来，滋味还挺丰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