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那株赤血草仅剩寸许，林凡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放缓。
这一刻，世间万物似乎都静止了。
崖间的风不再呼啸，云雾不再流动，连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也戛然而止。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株泛着奇异红光的药草上。
赤血草的叶片在微光中轻轻颤动，叶脉中仿佛真有鲜血在缓缓流淌。
那红色如此纯粹，如此鲜活，像是凝聚了天地间最珍贵的生机。
林凡甚至能看清叶片边缘细密的锯齿，以及沾在叶片上的一颗晶莹露珠。
露珠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一颗镶嵌在血色叶片上的宝石。
五年的寻觅，无数次的失望，终于在这一刻看见了希望。
林凡仿佛己经看见母亲服下这株灵药后，蜡黄的脸上重新泛起血色，深陷的眼窝重新焕发光彩。
他仿佛听见母亲久违的、爽朗的笑声，那笑声曾经充满他们简陋的茅屋，让清贫的日子也变得温暖。
近了，更近了。
他的指尖己经能感受到赤血草叶片散发出的微弱暖意，那是一种与崖壁的阴冷截然不同的温度，带着生命的活力。
他甚至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沁人心脾。
命运总是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刻，露出它残酷的獠牙。
在这即将得手的瞬间，他脚下借力的那块岩石，那块看似坚实、承载了他全身重量的青灰色岩石，因常年受湿气侵蚀，内部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脆响。
那声音极轻，像是一根枯枝被折断，但在林凡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林凡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块岩石骤然松动、脱落！
碎石和泥土簌簌而下，他脚下的支撑点瞬间消失。
身体瞬间失衡，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攫住了他，让他西肢僵硬，呼吸停滞。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手指在湿滑的岩壁上疯狂地抓挠，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湿漉漉的苔藓和几片棱角锋利的碎石。
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己经感觉不到了。
“轰隆隆——”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尖锐而又持续，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伴随着风声的，是那块脱落岩石滚落撞击崖壁发出的沉闷巨响，那声音在幽深的峡谷中反复回荡，一声接着一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无尽的深渊之下，仿佛被一头无形的巨兽吞噬。
坠落！
无法控制地坠落！
失重的感觉让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提起。
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而扭曲。
视野中那抹寄托了全部希望的血色急速远离、变小，最终消失在上方浓密的雾气里。
取而代之的，是两侧嶙峋的岩壁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上飞掠，那些凸出的岩石、枯槁的树枝，都化作了索命的利刃。
下方的雾气越来越浓，像是张开了巨口的妖魔，等待着将他吞噬。
求生的本能让他竭力扭动身体，像一条离水的鱼，拼命挣扎。
他试图靠近崖壁，伸长手臂，期盼能抓住一根救命的藤蔓，或者一处凸起的岩棱。
荆棘和尖锐的岩石边缘划破了他的粗布短褂，在他的手臂、脸颊、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道***辣的伤痕。
温热的血液渗了出来，迅速被下坠的气流吹冷。
疼痛感密密麻麻地传来，但他己全然不顾。
与坠落的恐惧和对母亲的牵挂相比，这点皮肉之苦显得微不足道。
这段崖壁光滑得令人绝望。
偶尔有几株顽强的小树从石缝中伸出，枝条在风中摇曳，他拼命伸手去够，指尖甚至己经触碰到了树叶，但那柔韧的枝条根本无法承受他下坠的猛烈势头，要么“咔嚓”一声断裂，要么从他的指尖滑脱，只留下一些破碎的叶片沾在他的手上。
“不——！”
一声不甘的、带着哭腔的嘶吼从他喉中挤出，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声音里饱含着对生命的渴望，对母亲的愧疚，以及对命运不公的愤怒。
这声音刚一出口，就被猛烈下坠的气流撕扯得支离破碎，消散在风中，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母亲的病容在眼前一闪而过，那么清晰，那么令人心痛。
她蜡黄的脸，深陷的眼，还有看着他时那充满慈爱和担忧的眼神。
“凡儿……小心……”她虚弱的叮嘱言犹在耳。
无尽的悔恨与担忧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
若他就此殒命，病榻上的母亲该怎么办？
谁为她煎药？
谁听她咳嗽？
谁在这个冰冷的世间给她一丝温暖？
父亲临终前的托付言犹在耳，他终究是辜负了吗？
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快得无法捕捉。
身体却仍在加速下坠，像一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头，义无反顾地冲入那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暗深谷。
光线迅速变暗，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上方那片有光亮的天空，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惨白的光点。
失重感彻底吞噬了他，周围的景物彻底模糊，化作一片混沌的黑暗。
耳朵里充满了奇怪的嗡鸣声，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最后的感觉，是后背似乎撞击到了什么富有韧性而又无法抗拒的东西，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无边的黑暗彻底笼罩了他的意识……寂静，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