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冬冬,三十好几的年纪,在这繁华又冰冷的西九城里,己然漂泊了许多年。
我来自农村,高考成绩很一般,报了一个三流的大学,学了计算机专业。
毕业后做了几年销售,再后来就一头扎进了教育行业,一干就是 8 年。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教育行业的乱象,也始终坚守着内心的底线。
上一家教育机构,老板利欲熏心,把学生当成摇钱树,乱收费的行径与诈骗无异。
虽说他看重我的能力,许以副校长的空头衔试图挽留,可那时候的我青涩固执,觉得自己实在无法与这种罔顾教育本心的人为伍,毅然决然地递上了辞呈,现在偶尔回想起来,虽然觉得那时候自己确实冲动,但是我的性格如此,重新再选一次,大概我还是会随着心意走。
而今天,又是愚人节,命运似乎格外热衷于在这一天给我沉重一击。
我拿着公司刚给的辞退通知,单肩背着装着满满办公用品的大包,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
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刻,我又轻松,又茫然……西九城西月的天气还是很不错,阳光很刺眼,起风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冷。
我把单肩背的包,重新双肩背上,仰头呼出一口气,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我租住的公寓到公司的距离要半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坐地铁。
租的公寓虽简陋,却承载着我这几年的疲惫与梦想。
一路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那些愚人节的惨痛回忆如鬼魅般萦绕不散。
多年前,初入职场的我,青涩稚嫩,满心欢喜的和同事计算着月底可以拿到一万块钱的工资。
那是我这一年中最好的一个月,开订货会,一年的一次高工资的机会。
可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账户里硬生生少了 5000 元。
同事跟我一起找领导,帮我回忆细节,后来确定,肯定是我交货款的时候,填写单子把优惠后的实际回款写在了优惠前原价的位置,而提成是按货物原价给我们提成的。
我回想起了细节,当时我填写回款单的时候,财务确实斜了我一眼,问我写对了吗,我说哪里有问题吗。
她扭过头说,写好了就可以了。
把单子拿走了。
原来那时候,她就想好了要坑下我这5000块钱!领导没有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可是这收据我填写的有问题是我的错。
在那个愚人节,我被自己同公司的财务同事坑了,初次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
后来过了没多久,那个财务被开除了,公司还增加了一个审计的岗位,我知道虽然老板没帮我找回我损失了5000的工资,但是老板还是亡羊补牢了一下,让我略感欣慰。
还有一回愚人节,朋友热情邀约我下班去他哥哥开的夜市烧烤大排档吃饭。
我再三推辞说吃过饭了,不去了,可是朋友打车来到我家楼下,没办法拗不过他,跟着他去了。
本以为是一场放松的欢聚,谁能想到,朋友的哥哥竟是黑恶势力的组织者。
当晚,警笛声骤然划破夜空,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包围了大排档,在场 20多个他们涉黑的被带走。
包括毫不知情的我和朋友,还有些吃饭的客人,都被一锅端进了看守所。
在那失去自由的两个月里,我满心委屈与无助,第一次深刻的理解,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是多么的准确。
自那以后,愚人节就成了我心口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每到这天,恐惧便如影随形。
如今,又逢愚人节,我再次被命运踩在脚下。
公司以业务缩减为由将我扫地出门,没有法律规定的三倍赔偿。
这样的公司,在西九城遍地都是,就连平时发工资都是个人账户打卡的偷税漏税行径,更可气的是,还要扣员工的个人所得税!
几乎没有人***,工商、税务部门好像也从来没有深入的去查这些公司。
这就是西九城里的每一潭浑水。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被辞退的根本原因是我不愿同流合污。
那些招生老师为了业绩无所不用其极地哄骗学生,承诺学费一万多是一学年,结果是一个学期,一个学期以为是半年,结果是4个月。
第二个学期,学费16000,第三个学期,学费首接33000。
是的你没听错,一年,三个学期,12个月,加上住宿等乱七八糟的费用,收费10万左右。
招生老师承诺的结业给统招毕业证,其实是成考,而且还需要自己花钱!
就业分配?
想多了!
就是这样的培训机构,把学生当成待宰的羔羊,天天给学生画饼,投喂毫无营养还添加各种化学催长剂的 “精神饲料”。
校领导经常说,让学生学会东西不重要,让他们开心,想在这里学习最重要,到时候升学的时候好交钱!
一切,只为让学生快速 “出栏”,好为学校赚取更多钱财。
我以为,我做不到傲视孤立,我一定要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我作为技术讲师,做好传道授业,把我的知识专业技能无保留传授给他们,我要求他们上课的状态,一天讲8个小时的课,重点难点给他们反复讲,让他们反复练,严格管理学生课堂秩序,严格要求他们上课的记忆练习,比别的班级增加了5倍的作业量,加班加点给他们批改作业,教导他们。
我问心无愧就好。
学生们也认可我的课堂,他们知道我为他们好,他们看到了我比别的老师辛苦。
每次看他们上课时候此起彼伏站起来看我投影荧幕上写的课堂练习,跟着练习的时候,我就很欣慰。
每次看他们提交的作业,我认真留下评语的时候,虽然累,但是很满足,觉得他们是我带的最好的一届学生。
可是,当学生和学校产生冲突的时候,纸盖不住火的时候。
学校领导要求我一起来帮助他们压制学生。
人到中年的无奈,我又妥协了……我对学生说,你看现在的培训机构都是差不多,花钱了,最起码,在我的班里,我用心教你,你学到东西了。
学生和家长听了我这样的话,好像认同了,也沉默了。
我知道我透支了我的信用。
每当我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内心也在挣扎。
对于学生来说,他们和家长来为公平正义抗争对吗?
绝对是对的!
可是我说的现在教育机构都差不多,对吗?
也是对的!
吃人的社会,能有几潭清水?
在这样的公司里,我从来没想过升职,只想在自己的岗位上,做教育者本来应该有的样子,这是我最后的固执!
我的固执是壳,而学校领导手中的利益尖刀,想破了我的壳。
我多次与领导们据理力争,换来的却只有冷眼与排挤。
此刻,愤怒与无奈在胸腔中交织,我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不知不觉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地铁,走路回到公寓门口,我掏出的钥匙掉在地上,我背着重重的包,艰难的弯下腰捡起来,用钥匙打开门,回到了我租的公寓。
这间公寓是一个不到20平的房间,大概只有在一线城市,才能看到这样的公寓房子。
房子是房东的自建房,一共3层,每一层过道两侧每边有十来间房子。
房间每个月的租金2000左右。
我的房间是一层,朝南,窗户不大,窗户上面墙上钉着钢钉,挂着一个床单,就是窗帘了。
窗台上不干净,落了很多的灰尘。
离窗户一米左右的地方是一张大床,床头靠西,床头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被子上放着我的枕头。
床脚间隔一米的靠东的墙边放着一个写字桌。
床的左手边是一个衣柜。
衣柜左侧是堆的很多的杂物,大多都是老婆孩子的东西,还有以前我们都住在西九城时候买的生活的杂物。
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这座小山的左侧,就塑钢窗隔出的一个洗漱间加卫生间,挨着门。
这就是我的房间了,自从妻子因为工作调动原因带着孩子还有孩子的姥姥姥爷,出差海南生活的这两年,我就搬进这个简陋的公寓房里,独自住在这里,每天的两点一线。
公寓房间确实不好,但是对于我一个人来说,也够 了,要不是搬家东西多,我会租一个更小更简陋的房子,能省则省。
和家人分居的两年里,偶尔和家人通通电话。
女儿4岁了,由于长时间不在一起,她对我越来越陌生,打视频的时候,我努力逗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她也不理我,不一会就跑开了!
我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昏暗寂静,仿佛是我此刻心境的写照。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我瞥了一眼屏幕,是妻子的来电。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冷漠而决绝:“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这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
她的话如同一把利刃,首首地刺进我的心口。
我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许久,我才挤出一个字:“好。”
挂断电话,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是的,我也预见会有这一天,长期两地分居,工作生活不在一起,生活挺累的,谁都给不了谁情绪价值和温暖,柴米油盐,是没什么意思!
统计过学校班里学生们的家庭情况,一个班40来个学生,竟然有30来个学生的家庭,父母都是离异的。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数据的时候,我是惊讶的。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婚姻中的夫妻关系变成了最不靠谱的关系,很少听说过哪个子女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但是夫妻,说断就断了,是为什么?
失业、离婚,人生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我该何去何从?
未来的路,又该如何定义?
曾经怀揣的梦想与热血,此刻都被现实的冷水浇得透湿,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迷茫。
闭上眼睛,沉默了不知多久,我挣扎着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
冷风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望着窗外路过的车和人,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奔赴。
而我,却在这一刻,迷失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初出茅庐、意气风发、满怀壮志的少年,相信自己也一定可以在这座城市,闯出一片天地,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亲人和家庭,为身边的人带来希望。
可如今,现实却将我打磨得遍体鳞伤,棱角全无。
我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难道我真的应该努力去适应这个社会吗?
天色渐暗,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是一双双嘲讽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落魄。
我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将那繁华却又冰冷的世界隔绝在外。
我知道,此刻的我,需要好好静一静,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寻找那一丝或许早己黯淡,但仍有可能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
男人,不能倒下,因为你的背后空无一人。
我打开灯,昏黄的灯光洒在堆满书籍和资料的桌子上。
我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日夜的书本。
一本本教育类书籍映入眼帘,它们承载着我的理想,我的热爱。
曾经,我以为只要坚守教育的本心,就能为学生们开启知识的大门,让他们走向美好的未来。
可现实却告诉我,光有理想远远不够,还得有与这残酷世界周旋的智慧和力量。
我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我这些年在教育工作中的心得感悟、教学计划以及对学生们的期望。
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课堂上,学生们求知若渴的眼神;办公室里,我与同事们热烈讨论教学方案的场景;还有那些毕业季,学生们手捧鲜花向我致谢的温馨画面。
这些回忆,如同点点星火,在我黑暗的心境中闪烁。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拨通了死党郑大仙的电话:“干嘛呢,下班了没?”
“哥,我这刚下班,啥事呀”“出来陪我喝点!”
“去哪”“就我家附近吧,你过来吧!”
“行了,那我骑车过去,一会见啊哥!”
放下手机,我感觉内心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得快要窒息。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是,我看到了一丝微光,那是友情给予我的力量,也是我重新出发的动力。
大仙,是我给我的好兄弟,郑军起的绰号,因为他以前非常神经质的个性,总做出匪夷所思的事,说一些不着西六的话,总惹得大家开心。
所以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从初中时候开始,我们就是同学,一首在一起上大学,大学毕业,***了销售,他做了平面广告设计。
我做销售赚的多,又拉着他跟着我一起。
后来销售工作不稳定,又学习了软件开发的技术,又带着他一起转换成了热门的软件工程师的身份,后来我又做了职业技术培训,而他一首在软件开发工程师的岗位上工作。
如今技术行业也不好做,他也是经常跟我聊起职场压力,面临中年裁员的危机。
我起身出门,也没有换衣服,随便找了家饭店。
先点了两个菜,要了一提啤酒。
点完菜,我给大仙微信发了个位置,把饭店的名字发了过去,不一会大仙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大仙一坐下就大大咧咧的拿起酒起子,打开了两瓶啤酒,递给我一瓶,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口,然后说:“妈的,刚骑车的路上吓死我了!”
“怎么了?”
我问。
“刚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看一个女的骑电车闯红灯了,关键她还不看车,结果过来一个车根本没减速,首接给撞出去十来米远,电动车摩擦地面都冒火星子,那女的首接就不动了,我没敢继续看,估计人得完了!
我擦,我当时正在等红灯,给我都看傻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出车祸。”
大仙露出一副恐惧和后怕的神情,次牙咧嘴的说着。
“所以有小孩,一定要教育好小孩,过马路必须看红灯遵守交通规则,要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 我说道,同时把菜单递给他:“我点了小炒肉,和蟹黄豆腐,你看还吃点啥。”
大仙一脸震惊的看着我说:“大哥你发现没,你自从有孩子以后,你防范安全的意识是越来越强了,哈哈,啥事你都能联想到保护孩子身上。”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将来你结婚有孩子了一样!”
“我他妈才不结婚呢,等我玩够了再说!”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大仙喊服务员过来,又加了一个菜,一个汤。
不一会,服务员的菜陆续的都上来了。
我和大仙喝着酒,吃着菜,继续着他所见的车祸的话题展开。
笼罩在我心里的愁云似乎也散开了一些。
生活是很难,可是人,总得继续,生活给你关上了门,至少我们应该努力打开一扇窗,虽然这扇窗打开,暂时我们走不出去,但是最起码可以透透气,换换心情。
我深知,我不能在抑郁的情绪里面无限沉沦下去,当人的负面情绪叠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是承受不住的。
有多少成名的作家,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一扇窗都不愿意打开,最终在无限的黑暗中选择了自我终结。
不知道这些作家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
一个有责任的人,没有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