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门外的啃食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变成了某种满足后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以及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徘徊。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从厨房找来的那把沉重的斩骨刀，冰凉的金属刀柄无法驱散他掌心不断渗出的冷汗。
筒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半寂静的状态，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尖叫、玻璃破碎声，或者不知名物体的撞击声，提醒着他这场灾难仍在持续发酵，并未远离。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即使隔着门缝也能清晰地闻到，令人作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分析现状。
这栋筒楼有十二层，每层超过三十户，常住人口密集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如果……如果这种可怕的“感染”或者“变异”以他所见的速度扩散，那么整栋楼现在恐怕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间炼狱。
资源！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食物、饮用水、药品……他迅速扫视着自己这间狭小的一居室，冰箱里的存货不多，米缸里的米也撑不了几天，桶装水只剩小半桶。
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来自楼上。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正在阳台上用尽全力向楼下呼喊：“有没有人！
外面到底怎么了？
救命！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陈默辨认出那是住在三楼的那个医学院女学生，林婉清。
她的声音在相对寂静的楼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像一块投入平静（或者说死寂）湖面的石子，立刻引来了楼下走廊里那些徘徊者更加躁动和兴奋的低吼。
它们在回应！
它们被声音吸引！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开口提醒她别喊了，太危险！
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林婉清的呼救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变得更加绝望和急促。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攫住了他的注意力——来自对门，104室。
那是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属于老年人的、带着痛苦的闷哼。
是赵大爷！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那位腿脚不便的退伍老兵！
他是不是在试图堵门或者自卫时受伤了？
还是……遇到了更糟的情况？
门外的威胁，远处同胞的呼救，近处邻居可能面临的险境……几种声音、几种情绪像绞索一样缠绕着陈默。
救，还是不救？
道德感与求生的本能在他内心激烈地交战。
打开这扇门，外面就是游荡的、吃人的怪物；不打开，他可能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位老人，或许也是这栋楼里少数可能拥有战斗力的人，在自己门前死去。
林婉清的呼救声越发凄厉，似乎有东西正在接近她的阳台。
而对门104室里，又传来一阵挣扎和物体摩擦地面的声音，赵大力的痛哼似乎更加微弱了。
不能再等了！
陈默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决绝。
要么在孤独和恐惧中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要么拼死一搏，为自己，也为可能存在的同伴，争得一线生机！
他再次凑到猫眼前，仔细观察。
之前聚集在张伟尸体旁的几个感染者似乎己经散去，走廊里暂时空无一人，只有那具残缺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惨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吸入肺中再狠狠吐出。
他动作极轻地解开反锁链，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门把手，将门拉开一道仅仅能容纳他视线和身体侧身挤出的缝隙。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涌入鼻腔。
他侧身闪出房门，立刻蹲伏下来，借助走廊里堆放的零星杂物作为掩护，迅速移动到104室门口。
他压低声音，急促地敲击着门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耳语：“赵大爷！
赵大爷！
是我，对门的陈默！
你还好吗？
你没事吧？”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赵大力压抑着痛苦、却依旧带着军人硬朗的声音：“小陈……外面危险！
别管我，快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但陈默能听出那背后隐藏的虚弱。
“你受伤了？
开门，我帮你！
我们得在一起！”
陈默一边紧张地回头观察着空荡荡的走廊，一边坚持道。
他不能放弃，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门内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陈默看到赵大力半躺在地上，背靠着翻倒的柜子，脸色苍白如纸，汗珠布满额头。
他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受了重伤。
但即便如此，老人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一根前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钢管，眼神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门外。
就在陈默准备伸手去扶他的时候，走廊尽头，一个身影——正是刚才游荡开的一个感染者，似乎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准确地定格在了陈默和敞开的门缝上！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渴望的嘶吼，开始迈动僵硬的步伐，蹒跚着，但却坚定地朝他们走来！
“快进来！”
赵大力低吼一声，强忍着剧痛，伸手抓住陈默的胳膊往里拉。
陈默不再犹豫，一把架起老人相对完好的右半边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进屋内。
就在他反手猛地将104室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的瞬间，沉重的撞击声就从门外传来！
伴随着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刮擦金属门板的“刺啦”声。
陈默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与瘫坐在地上的赵大力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如同门外阴影般浓重的忧虑。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彻底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而门外，那持续不断的撞门声和抓挠声，宣告着威胁，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