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里好像有东西!”
阿鳞的声音猛地划开雾气,像刀刃挑破绸缎。
林川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雾的深处,一抹佝偻的灰影正缓慢地膨胀、收缩,仿佛一只被水浸烂的纸鹤,随时会散架,又随时会扑过来。
心跳声大得盖过脚下碎玻璃的脆响。
林川握紧钢管,金属的寒意顺着指骨爬进臂弯,像一条不肯入睡的蛇。
赵磊吓得往小雅身后缩了缩,紧紧抓着小雅的胳膊,小声抱怨:“都怪你要出来,现在遇到东西了吧!”
小雅被他抓得生疼,却也没敢挣脱。
“先别动。”
林川听见自己的嗓音被雾浸湿,低而沉,像一块被水吞没的石头。
他回头瞪了赵磊一眼,“闭嘴,别惊动对方。”
赵磊立刻捂住嘴,眼神里满是恐慌,却还是偷偷盯着那道灰影。
影子越来越近,雾气被他的呼吸吹得翻卷。
林川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男人,背脊弯成一张拉坏的弓,血从他鬓角滑到下巴,在雾里拖出一条暗红的线。
他每走一步,都像把骨头从泥里***,发出闷闷的“咔”声。
阿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铁棒在他掌心悄悄转了个方向。
“看起来受伤了,要过去吗?”
林川点头,却先蹲下身,把一块尖利的玻璃踢到一旁。
玻璃飞出去,在雾里划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赵磊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叫出声,被林川用眼神制止。
他们围成松散的半弧,像一群围着篝火的旅人,却不敢让火光照到自己脸上。
男人停在五米外,抬头,目光像两根生锈的钉子,先钉住林川,又钉住他手里的面包。
“给点吃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却奇异地让雾颤动了一下。
阿鳞看着那个男人说道“原来不是受伤了,而是饿了”赵磊立刻往后面退了退,小声对林川说:“别给!
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我们的食物也不多!”
林川掏出面包,塑料包装在指间“沙啦”作响。
“可以,但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男人咧嘴,血痂在他唇缝裂开,露出暗红的牙龈。
“我饿得走不动了,给点吃的怎么了?”
阿鳞的眉心猛地收紧,像有人在他脸上缝了一道黑线。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男人嗤笑,雾气被他的鼻息吹出一道漩涡。
“难听?
这世界己经变成这样了,难听点又怎样?”
林川伸手拦住阿鳞,掌心触到他绷紧的手臂,像按着一根即将弹起的钢缆。
他把面包抛过去,它划出一道柔弱的弧线,落在男人脚边。
男人盯着面包愣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猛地扑下去,手指***泥土,把面包往嘴里塞,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眼睛逐渐迷茫,脑子里似乎有好多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哎,兄弟们我在行李箱里发现个没拆封的面包,咱们分着吃吧”……“他们那天给我面包吃,我这里有饼干也要给他们吃”……“我这里有块饼干给你们……你们干什么?”
……“我…这是…飞起来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
……“所谓的…伙伴吗…?”
……“你们不要怪我,我并没有错。”
赵磊看得一脸嫌恶,却又不敢出声,只是紧紧攥着自己口袋里的半块饼干。
咀嚼声在雾里格外脆,像谁在啃生骨头。
林川盯着他起伏的肩胛骨,想象那下面藏着怎样一把刀。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过神,瞟了眼紧攥的面包包装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手丢在脚下踩了一脚,应声回道:“李大壮。”
他舔掉指缝里的屑,抬眼时瞳孔浮着一层灰翳,“理工大二的。”
短暂的沉默里,风把远处的广告牌吹得吱呀作响,像老旧的绞刑架。
林川正准备再问,李大壮却主动掀开衣裳,露出后腰——一把砍刀别在皮带里,刀背沾着发黑的血渍。
林川愣了一下,就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把西个室友全杀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报一串不及格的分数。
雾忽然变得沉重,像一口灌满铅的棺材。
阿鳞的呼吸停了一拍,赵磊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声音都变调了:“杀……杀人了?
川哥,我们快走吧!
别跟他待在一起!
他是杀人犯,万一哪天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他拉着林川的胳膊就要往回跑,被林川甩开。
李大壮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装作一脸不在意的补充道:“他们不过就是抢抢东西,推推人而己。”
说完他隐秘地苦笑了一下,用指甲刮去刀背的血痂,粉末簌簌落在雾里,“我也只是也想让他们玩玩——让他们体验一下被推的感觉,或者是飞起来…”林川喉咙发干,却强迫自己松开握得发白的指节。
雾在头顶盘旋,像一群等待俯冲的乌鸦。
他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
李大壮不屑地瞥着他:“还能怎么办?
找吃的,活下去呗。”
他把砍刀往前一递,刀尖划开雾气,像划破一层薄皮。
赵磊吓得立刻躲到了阿鳞身后,阿鳞虽然也紧张,却还是握紧了铁棒。
林川暗自思忖:“要不要让他加入?
末日里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反复权衡着利弊。
一旁的李大壮看得不耐烦,心里嘀咕:装什么老大人,真无聊。
“你这什么态度?
忘了刚才谁给你吃的了?”
阿鳞气得攥紧铁棒,就要冲上去,被林川拦住了。
“冷静点,阿鳞。”
阿鳞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林川转向李大壮:“末日里一个人不安全,要不要加入我们?”
李大壮嗤笑一声:“加入你们?
我自己就能活,跟着你们说不定还拖我后腿。”
说完啐了一口唾沫。
“行吧,随你。”
林川看着地下被踩了一脚的面包包装袋又说道,“遇见也算是有缘,面包就当送你了。”
他叫上阿鳞,转身要走。
赵磊立刻跟上,嘴里还念叨:“早就该走了,跟杀人犯待在一起太吓人了。”
“哎等等!”
李大壮脚步骤然停住,别扭地别过脸,手不自觉摩挲着砍刀柄,“老子跟着你们就是了,就当还你面包的人情。
先说好,你们别拖我后腿,不然我可不管你们死活。”
说完便一脸不在意地摆弄起手里的砍刀。
赵磊脸色一变,拉着林川的衣角小声说:“川哥,不能让他加入啊!
他杀过人,万一哪天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林川拍了拍他的手:“现在多个人多份力量,他要是真有恶意,我们也能防备。”
赵磊还想反驳,可对上林川坚定的眼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一脸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离李大壮远远的。
阿鳞凑到林川耳边小声说:“这家伙看着就不是好人,以后离他远点。”
林川听完先点头又摇头:“不行,他加入了,我们就有义务护着他的安全和他的饮食需求。”
阿鳞无奈地耸耸肩:“好吧~”说着便快步走到了前面。
林川望向阿鳞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时,把后背留给了那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这是最危险的赌注,也是唯一的生路。
他们重新踏进雾的深处。
李大壮跟在林川右侧,砍刀在腿边晃悠,血珠顺着刀尖滴落,在尘土上印出细小的红花。
赵磊缩在队伍最后,时不时瞟一眼李大壮的砍刀,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对方注意。
林川数着脚下的步子,也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确保没人掉队。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阿鳞贴近林川,声音被雾揉得细碎。
“一把生锈的刀,”林川低声答道,“砍过别人,也缺了口。
可刀口缺了,反而更锋利。”
阿鳞沉默了,雾气趁机钻进他的领口,把他也融进白茫茫里。
前路依旧模糊,像一张没写完的草稿。
林川听见身后李大壮压抑的呼吸,还有赵磊时不时发出的细微喘息,心里清楚,这支队伍里,有勇气,有戒备,还有需要磨合的棱角。
可他知道,只要雾还没散,他们就必须往前走,哪怕脚下是刀山,也是唯一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