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可以解完三道复杂的经济学习题，可以背诵一篇英语短文，也可以让一颗心在期待中反复徘徊。
沈清梧提前五分钟到达学校的图书馆门口。
秋日的阳光己变得柔和，透过图书馆前那排高大的梧桐树，在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她手里握着的那盘磁带，塑料壳己被她的掌心捂得有些温热。
她看见陈暮云从图书馆打印室的阴影里大步走来，手里拿着她的笔记本和几张复印纸。
白色身影在图书馆走廊的光影交错中格外醒目。
“准时抵达。”
陈暮云笑着将笔记递还给沈清梧，动作干脆利落。
“笔记太棒了，逻辑清晰缜密，给我非常大的帮助，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陈暮云的赞美首接而坦率，让沈清梧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
她抿抿嘴唇，微微颔首，右手抬手接过自己的笔记本，同时左手将磁带递还给陈暮云。
“磁带，”沈清梧说，“还你......”陈暮云没有接，双手***裤袋，上半身微微后仰，姿态闲适的问道：“你听了吗？”
“……听了。”
“感觉怎么样？”
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分享的欣喜，像是急于等待同道中人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沈清梧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搜索着词汇。
她找不到比陈暮云用“纪念碑”更形容贴切的词语，只能依从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很……庞大。
我觉得有点吵，但，”沈清梧顿了顿，找到了一个更具象化的比喻，“像有很多东西，要从心里冲出来一样。”
陈暮云乍听沈清梧说“有点吵”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当听到沈清梧形容说“从心里冲出来一样”时，眼睛猛的一亮，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交般激动。
“对！
就是那种要冲出来的力量！”
陈暮云显得很兴奋，“看来我的‘抵押品’物有所值！”
他大手一挥，“这磁带，送你了！”
沈清梧一愣：“送我？
为什么？”
“见面礼！”
陈暮云答得理所当然，顺着站立的位置，侧身望向图书馆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说道，“而且，我觉得这首乐曲和你的名字很配。”
“我的名字？”
沈清梧疑惑道。
“清梧，‘清丽的梧桐’。”
他转回目光，看向沈清梧，唇边的笑意更深，“《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梧桐是凤凰栖息之木，自带清气和风骨。
贝多芬这音乐里的挣扎和力量，或许正需要一棵安静又强大的梧桐来理解和承载。”
噗通，沈清梧的心似乎跳漏了半拍。
她名字的寓意，连许多熟识的人都未必知晓，此刻却从一个刚刚认识一小时的男生口中，以这样一种浪漫且笃定的方式被阐释了出来。
一种被郑重看待的感觉，悄然漫过沈清梧的心房。
沈清梧捏了捏磁带，没有再推辞。
“谢谢！”
沈清梧的道谢多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早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陈暮云弯腰拾起那片叶子，叶片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糖色。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快速的在上面勾勒了起来。
沈清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
在陈暮云作画的时候，沈清梧看着他垂眸作画时专注的侧脸，陈暮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此时的他严肃又认真，与课堂上那个神游天外的他判若两人。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秋日里私密的低语。
不过几分钟，他便将速写本转向给她。
纸上，并非那片叶子的写实素描，而是一个女孩的侧影轮廓，画上的女孩正低头看着掌心的物件（细看能辨出是一盘磁带的形状），线条极其简练。
而女孩的发梢、肩线，巧妙地与一棵梧桐树的枝干纹理融合在一起。
画面的背景，是飞舞的、如同音符般的落叶。
他将她，画进了梧桐与音乐交织的意象里。
“给，”陈暮云笑着将那页纸撕下，连同那片真实的梧桐叶一起递给她，“笔记使用费的报酬！”
沈清梧接过画纸，指尖触碰到炭笔的痕迹，有种粗糙而真实的质感。
她看着画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与树木和乐章融为一体的自己，一时语塞。
这种热烈的表达方式，完全超出了她惯有的经验范畴。
“呃……”沈清梧抬起头，想说些什么。
“我最近在做一个设计作业，”陈暮云没等她开口，一边快速收起速写本，一边语气随意的说道，陈暮云的眼神却非常认真，“是关于校园内几个节点的空间重构。
总觉得在‘人与环境的互动’这部分，缺了点……嗯，理性的逻辑支撑。
沈同学，”他看向她，发出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邀请，“你的笔迹证明了你有强大的逻辑梳理能力。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做我这次设计课的‘特别顾问’？
主要负责……帮我理清思路，以及，”陈暮云笑了笑，露出一个稍显可怜的表情“在我思路堵塞时，提供一些基于经济学视角的‘降维打击’。”
这个请求非常突兀，但却被陈暮云用他的诚恳和那一点恰到好处的“学术求助”包装了起来，显得那么合理，让沈清梧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沈清梧看着手中的画，再次抬眼看向眼前这个仿佛天生自带引力场、轻易便将她秩序的世界搅动起来的男生。
一边，理性的声音时刻在提醒她，这非常可能会占用她宝贵的自习时间。
但另一个更鲜活、更渴望探索的声音，在轻声怂恿“为什么不？”
沈清梧突然想起了课堂上，教授讲解的“机会成本”，一边是放弃自习时间可能带来的损失，另一边是进入一个全新未知领域可能所带来的收益，究竟孰轻孰重？
这一次，沈清梧发现，她无法立刻计算出准确的答案。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次说出了这个字。
比起上一次，少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踏入未知的决然。
陈暮云的笑容，在听到沈清梧的回答后，在秋日的暖阳里，瞬间清晰无比。
“那么，合作愉快，沈清梧同学。”
陈暮云语调上扬，伸出了手。
沈清梧抿嘴微笑，也伸出了手。
秋风吹过，更多的梧桐叶簌簌落下，仿佛为这场即将开始的、理性与感性的结盟，奏响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