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芙利特学院的晨光总带着一种奇异的透明感。
哥特式穹顶在流动的云海中若隐若现,墙面镶嵌的星象石随着日光角度变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把银河揉碎了撒在上面。
这些石头并非普通矿石,而是承载着“法则印记”的媒介——新生手册里写得明白,学院悬浮于“时空夹缝”,正是靠这些印记维系着与无数世界的连接。
颀塞尔德推开宿舍门时,爱薇雅正对着穿衣镜转圈圈。
蜜糖色的波浪长发随着动作扬起,发梢扫过肩头绣着的藤蔓徽记——那是生命类能力者的标志。
“颀塞尔德,你看这制服是不是有点显肩宽?”
爱薇雅对着镜子皱了皱鼻子,湛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不过想想今天就能摸到‘界’的入口,宽点就宽点吧。”
颀塞尔德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她的制服上绣着两枚徽记,一枚是悬浮的星尘(灵魂类),一枚是交织的锁链(宿命类),这在新生中不算常见。
“基础课会讲‘界’的原理,”她声音平稳,指尖拂过徽记,“手册第三十七页有说明,是连接不同时空的稳定通道。”
“知道啦,我的‘活手册’同学。”
爱薇雅转身,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尘,指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那是生命类能力者特有的气息,“不过理论哪有实践有意思?
听说第一堂实训课就是一星任务,去看看真正的‘法则裂隙’长什么样。”
两人穿过回廊时,不少新生正围着公告栏。
那里悬浮着一块水镜,实时刷新着课程安排和能力评估结果。
神意类的忒雅站在最前排,银发垂在肩头,羽翼徽记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似乎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水镜上“神圣指引”西个字突然亮了亮。
“是忒雅,”爱薇雅踮起脚看了一眼,“听说她入学前就能在梦里听见‘指引’,神意类的天才呢。”
她转头冲颀塞尔德眨眨眼,“不过我们颀塞尔德可是双系,说不定以后能超过她?”
颀塞尔德没接话,目光落在水镜角落的任务列表上。
一星任务的目的地大多是“低扰动时空”,比如十九世纪的小镇、星际航行初期的空间站,后面标注着“无能力封印”,死亡率一栏是淡淡的灰色“<5%”。
教学楼的大厅比想象中朴素。
穹顶没有华丽的彩绘,只刻着六圈同心圆环,每圈对应一种神核分支,环与环之间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大概是历届学生的记录。
讲台后的导师是位中年女性,袖口绣着自然类的元素徽记,胸牌上写着“菲希”。
“欢迎来到圣芙利特。”
菲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在开始今天的课程前,先确认你们的能力分支。”
她抬手轻挥,水镜投射到墙上,显出六维神核的图谱,“神意、宿命、生命、自然、灵魂、尘世,每种分支都有其独特的‘法则具象’方式。”
她指向生命类的区域:“比如生命类,初期能感知并维系生机,进阶后可干涉生灭循环。”
又指向灵魂与宿命类,“灵魂类侧重意识与精神层面的探索,宿命类则能窥见因果与轨迹。
双系者需注意,两种能力的平衡是关键。”
爱薇雅悄悄碰了碰颀塞尔德的手肘,小声说:“听见没?
平衡。
以后我负责‘生’,你负责‘知’和‘势’,完美搭档。”
颀塞尔德侧头看她,正好对上她眼里的笑意,像藏了片阳光。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下午的实训课在星轨广场***。
十二座星盘仍在缓缓转动,其中一座的盘面亮起,浮现出“一星任务:1923年,洛厄尔小镇”的字样,下方标注着任务目标:调查小镇教堂的“异响”,收集基础法则碎片。
“第七组:颀塞尔德(灵魂/宿命)、爱薇雅(生命)、卡尔米(宿命)、佐缇(生命)、伊莉克(自然)。”
菲希的声音响起,“进入‘界’后,星盘会为你们提供定位,碎片接触后会自动吸附,注意记录异常现象。”
爱薇雅捏了捏拳头,转身冲颀塞尔德笑:“准备好了吗,双系大师?
我赌这次的碎片是暖色调的。”
“赌什么?”
颀塞尔德问。
“赌你下次实训课,得主动跟我说三句话以上。”
爱薇雅眨了眨眼,率先走向亮起的星盘。
星盘中心的光圈逐渐扩大,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颀塞尔德跟在后面,看着爱薇雅的背影,蜜糖色的长发在光线下泛着金边。
她想起手册里的话:“法则碎片的形态,往往与接触者的心境相关。”
或许,爱薇雅说得对白光散去时,最先涌入感官的是潮湿的木柴味。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土路,混着雨后的泥泞。
抬头可见低矮的木屋排成长列,屋顶的铁皮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远处的尖顶教堂是唯一的高点,钟楼的影子斜斜投在地面,像一道沉默的分割线。
“1923年,洛厄尔小镇。”
卡尔米推了推眼镜,他袖口的宿命锁链徽记轻轻颤动,“星盘显示,异常点就在教堂。”
佐缇深吸一口气,生命藤蔓徽记泛起淡绿:“这里的生机很稀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她指了指路边的野草,叶片边缘都带着枯黄,“但教堂方向反而有微弱的波动。”
爱薇雅蹲下身,指尖拂过草叶。
枯黄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点新绿,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能救回来,说明不是彻底的死寂。
伊莉克,能感觉到周围的物质形态有异常吗?”
伊莉克摇摇头,她正专注地看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元素很稳定,没有扭曲迹象。
可能不是自然类的裂隙。”
颀塞尔德没说话,目光落在教堂的尖顶上。
灵魂类的感知让她隐约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低语,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同时,宿命类的能力也在悄然运作,她能感觉到几条模糊的“线”从教堂延伸出来,缠绕在镇上的木屋上,其中一条最粗的,正微微震颤。
“走吧。”
她率先迈步,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街道,“先去教堂看看。”
小镇很安静,几乎看不到行人。
木屋的门窗大多关着,偶尔有窗帘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见他们走近又迅速合上。
爱薇雅试着敲了敲最近一户的门,没人应答,门环上的铜锈却在她触及时簌簌掉落。
“这里的人好像很怕生。”
爱薇雅收回手,指尖还沾着锈迹,“或者说,是怕‘教堂’那边的东西。”
教堂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内部比想象中简陋,长条木椅歪歪扭扭地摆着,祭坛上的十字架蒙着灰,唯有烛台里的蜡烛是新的,烛芯还留着燃烧过的痕迹。
“异响应该是在这里。”
卡尔米走到祭坛前,指尖划过桌面,“宿命线在这里打结了,源头就在十字架后面。”
佐缇跟着上前,生命感知力扩散开来:“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像是……被困住的小动物?”
爱薇雅刚要说话,突然侧耳倾听:“你们听。”
一阵极轻的“笃、笃”声从十字架后面传来,节奏均匀,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木板。
声音很微弱,混在穿堂风里,不仔细听几乎会忽略。
颀塞尔德的灵魂感知瞬间集中。
这一次,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波动的源头——不是活物,是残留的意识碎片,带着强烈的“执念”。
同时,宿命线的走向也变得清晰:这些线并非缠绕,而是在“指引”,指引着什么东西来到这里。
“十字架后面是空的。”
她走上前,指尖按在十字架边缘的木板上,“有拼接的痕迹。”
伊莉克立刻上前,自然·物质形态的能力发动,指尖凝聚出细小的冰锥,小心翼翼地撬开木板的缝隙。
木板松动的瞬间,“笃笃”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碎的呜咽,像幼猫的叫声。
木板被取下,露出后面的暗格。
里面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虚掩着,呜咽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爱薇雅伸手将铁盒捧出来,打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活物,只有一捧干枯的矢车菊,花瓣早己失去颜色,却在盒底残留着淡淡的绿意。
而那呜咽声,竟是花瓣摩擦发出的。
“是生命类的法则碎片。”
佐缇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些花……还残留着意识?”
爱薇雅指尖轻轻拂过干花,生命能力注入的瞬间,枯槁的花瓣竟微微颤动起来,发出更清晰的呜咽。
与此同时,一枚淡绿色的碎片从花束中升起,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
“看来是它在‘敲’木板。”
爱薇雅的声音放轻了,“像是在求救。”
卡尔米的锁链徽记突然亮起:“我看到了一点画面……一个女孩在这里埋下这盒花,说要等‘他’回来一起种。
后来她再也没来过,花的意识就一首困在这里,用最后的生机发出声音。”
颀塞尔德看着那枚碎片,灵魂感知告诉她,这碎片里不仅有生命法则,还混杂着微弱的灵魂与宿命痕迹——大概是女孩的执念与花的意识交织的结果。
她的指尖微动,却没有伸手去碰。
“碎片会自动吸附给最适配的人。”
她轻声说,目光落在爱薇雅身上。
果然,淡绿色的碎片犹豫了一下,缓缓飘向爱薇雅,没入她的掌心。
爱薇雅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晃了晃手心:“看来它更喜欢生命类的气息。”
就在碎片融入的瞬间,教堂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粗布裙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手里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新的蜡烛。
她看到祭坛前的几人,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你们是……来处理教堂异响的吧?”
“您知道原因?”
爱薇雅问。
老妇人点点头,走到祭坛前放下蜡烛:“几十年前,镇上有个叫安娜的女孩,总在这里等她参军的未婚夫。
她每次来都带矢车菊,说等他回来就种满整个院子。
后来男人战死的消息传来,安娜把最后一束花埋在了这里,自己也搬走了,再没回来过。”
她看着爱薇雅的手心,像是能看到那枚碎片:“这些年,教堂总在夜里响,镇上的人都说是安娜的花在等她。
现在……它终于等到归宿了。”
离开教堂时,天色放晴了些。
镇上的木屋陆续有了动静,窗帘后的眼睛少了警惕,多了些释然。
路边的野草重新挺首了腰杆,绿意蔓延得很快。
“一星任务好像没那么难。”
佐缇松了口气,笑着说,“碎片收集到了,也算帮那束花了了心愿。”
爱薇雅走在颀塞尔德身边,晃了晃手腕,淡绿色的光芒在皮肤下游动:“你看,我说碎片是暖色调的吧。”
她侧过头,湛蓝色的眼睛弯起来,“现在你欠我一句话了哦,颀塞尔德。”
颀塞尔德看着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发梢,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嗯,你赢了。”
爱薇雅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了:“这才一句,还差两句呢。”
星盘的白光在身后亮起,将几人的身影笼罩。
颀塞尔德最后看了一眼洛厄尔小镇,教堂的钟楼在阳光下投下的影子,似乎比来时短了些。
她想,或许法则碎片的意义,不只是“收集”,还有“了结”。
而身边爱薇雅的笑声,像带着温度的风,吹散了时空夹缝里的一点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