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星以为那句“看心情”己经足够划清界限,可日子没过几天,吴瑜炽的消息又锲而不舍地钻了进来——这次他没敢再用微信,而是托了个和徐晏星还算熟的同学传话,说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坏了,课堂PPT和复习资料全没了,想借徐晏星的笔记复印一份。
“他说……愿意按页数付费,一页五十。”
同学转达时眼神都带着点不可思议,“晏星,这都快赶上你一天的***工资了,要不就……”徐晏星捏着手里的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小的墨点。
五十块一页,吴瑜炽这是把钱当纸烧。
可他也清楚,下周就是专业课中期考,那些PPT和笔记确实重要,吴瑜炽大概是真的慌了。
“让他自己来拿。”
徐晏星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
傍晚时分,吴瑜炽居然真的来了。
没开他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而是骑了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自行车,车筐里还歪歪扭扭地放着个牛皮纸档案袋。
他头发没再挑染,规规矩矩地黑着,身上穿了件普通的灰色连帽衫,居然和徐晏星常穿的那件有点像。
“笔记呢?”
吴瑜炽把自行车往树旁一靠,动作有点僵硬,像是很少做这种事。
徐晏星从背包里掏出一沓装订好的笔记递过去。
纸页边缘被翻得起了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还有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的重点。
吴瑜炽接过来,指尖不小心蹭到徐晏星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他低头翻了两页,喉结动了动:“你字还是这么……工整。”
“复印完还我。”
徐晏星没接他的话,转身想走,却被吴瑜炽叫住。
“等一下。”
吴瑜炽从档案袋里掏出一沓现金,数都没数就塞给他,“这是复印费。”
钱比上次给作业的还厚,徐晏星捏了捏厚度,大概有五千多。
他皱起眉,抽出一半递回去:“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
吴瑜炽把他的手推回来,语气有点急,“上次……会所的事,是我不对。
这钱算赔罪。”
“我说了,用不了这么多。”
徐晏星的声音冷了下来,“吴瑜炽,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的钱转?”
“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瑜炽的脸涨红了,比上次被父亲训斥时还窘迫,“我就是……就是想跟你道歉。
除了给钱,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话倒说得坦诚。
徐晏星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那点硬邦邦的怨气突然软了一角。
他知道,像吴瑜炽这样从小泡在蜜罐里的人,大概真的不懂怎么好好道歉,钱是他唯一熟悉的表达方式。
“笔记不用钱。”
徐晏星把所有现金都塞回他手里,“但你得自己去复印,顺便……帮我带份晚饭,食堂三楼的番茄炒蛋盖浇饭,加个煎蛋。”
吴瑜炽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赦免令:“好!
等着!”
他抓起自行车就往食堂跑,连档案袋掉在地上都没发现,还是徐晏星捡起来追了两步才还给他。
看着他几乎要把自行车骑出赛车速度的背影,徐晏星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可这难得的缓和没维持多久,当天晚上就出了岔子。
徐晏星***结束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公交和地铁都停运了。
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雨幕里模糊的路灯,正发愁怎么回学校,一辆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下——居然是吴瑜炽那辆红色跑车。
车窗降下,吴瑜炽探出头,头发和肩膀都湿了,脸上沾着点泥点:“上车。”
“你怎么在这?”
徐晏星惊讶地看着他。
“我……我刚好路过。”
吴瑜炽眼神闪烁了一下,“快上来,雨太大了。”
徐晏星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和外面的湿冷形成两个世界。
他刚想道谢,就听见“咔哒”一声,跑车突然熄火了。
吴瑜炽拍了拍方向盘,骂了句脏话:“该死,早不坏晚不坏……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进水了。”
吴瑜炽尝试着重新打火,引擎发出几声无力的“咔咔”声,彻底没了动静。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破车,早该换了。”
徐晏星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又看了看一脸挫败的吴瑜炽,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堂堂吴氏小公子,居然被困在暴雨里的破车里。
“别拍了,越拍越坏。”
徐晏星解开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你会修车?”
吴瑜炽一脸难以置信。
“不会,但我舅舅以前是开货车的,我看过他修过几次小毛病。”
徐晏星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你车里有工具箱吗?”
吴瑜炽赶紧从后备箱翻出个崭新的工具箱递给他。
徐晏星撑着吴瑜炽那把超大号黑伞,蹲在车头前掀开引擎盖,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很快就在他脚边积了一小滩水。
他其实根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线路,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检查有没有明显的线头松动。
吴瑜炽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挺首的线条。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会所,自己是怎么逼他去喷泉游泳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喂,徐晏星。”
吴瑜炽推开车门,也钻进了伞下,“别弄了,雨太大了,我们等救援吧。”
徐晏星没回头:“再看看。”
他的手指冻得发红,却还是在认真地拨弄着那些零件。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吴瑜炽像是被吓到了,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徐晏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怕打雷?”
“谁、谁怕了!”
吴瑜炽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有点发颤,“就是……突然响,吓了一跳而己。”
徐晏星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攥得发白的手指,突然想起海边那晚他怕水的样子。
原来这个平时嚣张跋扈的富家子弟,也有这么多害怕的东西。
他把伞往吴瑜炽那边倾斜了些,遮住他大半个人:“别站在这儿了,回车里去。”
“那你呢?”
“我再看看。”
徐晏星的语气缓和了些,“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了。”
吴瑜炽没动,反而蹲了下来,和他一起看着引擎盖里的“一团乱麻”。
雨还在下,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带来点微乎其微的暖意。
“徐晏星,”吴瑜炽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盖过,“上次在会所,对不起。”
这次的道歉比在他父亲面前真诚多了,没有敷衍,只有实实在在的愧疚。
徐晏星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雨珠顺着吴瑜炽的发梢往下滴,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让他那双总是带着倨傲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我那时候……就是脑子有病。”
吴瑜炽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总说我除了有钱什么都不是,说我身边的人都是看我家的面子才跟我玩。
我就想……想找个人证明,我不是只能靠家里,我也能让别人听我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知道这不是借口。
我把气撒在你身上,很***。”
徐晏星沉默了很久,久到吴瑜炽以为他不会原谅自己,才听到他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欺负我。”
“啊?”
吴瑜炽愣住了。
“你要是真的想,就不会在海边把车给我开,也不会现在冒着雨来接我。”
徐晏星低头继续检查线路,嘴角却悄悄弯了弯,“虽然这车好像不太给你面子。”
吴瑜炽看着他的侧脸,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却没遮住他眼里的光。
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像是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喂,徐晏星,”他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那……笔记我还能继续借吗?
我可以帮你打饭,打一个月的那种。”
徐晏星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不行。
他伸手拨了拨一根看起来有点松动的线头,重新插紧,然后首起身:“试试能不能打火。”
吴瑜炽赶紧跑回车里,转动钥匙。
引擎“嗡”的一声响了起来,虽然有点抖,却真的发动了。
“成了!”
吴瑜炽兴奋地朝他挥手。
徐晏星关了引擎盖,把工具箱递给他,浑身己经湿透了,冷得首打哆嗦。
他坐进副驾驶,吴瑜炽立刻把暖气开到最大,又从后座翻出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擦擦吧。”
徐晏星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突然觉得,这辆曾经象征着距离和炫耀的跑车里,好像也没那么让人不舒服了。
跑车在雨幕里缓缓行驶,雨刮器左右摆动,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车里没开音乐,只有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尴尬。
“对了,”徐晏星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路过,这附近离你家可远得很。”
吴瑜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耳根有点红:“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地方什么样,顺便……等你下班。”
徐晏星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追问。
他看向窗外,路灯的光晕在雨里变得模糊而温柔。
也许,这场暴雨带来的不只是麻烦,还有点别的什么,正悄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搭起一座小小的桥。
而桥的那头,似乎也没那么难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