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济门所在，并非什么仙山福地，而是一座名为“残尸岭”的荒芜山脉。
山石呈现一种病态的灰败色，植被稀疏，形态扭曲，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类似腐肉与药渣混合的沉闷气味。
青谷道人并未传授李忘生任何正统的吐纳法门，只是将他安置在一处漏风的破旧偏殿，与其他几个面色麻木、眼神浑浊的“记名弟子”同住。
“欲修仙道，先开玄窍。
尔等凡胎，需借‘药力’贯通。”
青谷的声音在昏暗的传功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所谓的“药”，是一颗龙眼大小、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黑色丹丸——“开窍秽药”。
它被盛在粗糙的陶碗里，散发出的不是药香，而是一种首冲灵魂的，混合着尸臭和腥气的恶臭。
李忘生看着碗里那仿佛在微微搏动的药丸，胃里一阵翻腾。
他胸口的枯荣石传来一阵急促的冰凉，像是在发出警告。
“服下它，撑过去，便可感应玄浊，踏入仙门。
撑不过……”青谷道人扫视着面前几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便是道缘浅薄，也该化为滋养此地的肥料。”
没有退路。
李忘生想起村子的笑声，想起胸口的石头，想起自己无处可去的空茫。
他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猛地抓起秽药，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并非液体，而是一股冰冷而又粘稠的“气流”，瞬间钻入他的喉咙，冲向西肢百骸。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爆发！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与污染感。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在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揉捏，拉扯，变形。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不再是传功堂，而是无数扭曲、狂乱的色彩与形状在飞舞。
他听到无数细碎，疯狂的呓语在耳边炸响，有临死前的哀嚎，有怨毒的诅咒，有痴傻的欢笑……它们像是潮水，要淹没他的意识。
“我没笑……我没笑……”他在内心疯狂地呐喊，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执念，作为对抗疯狂的锚点。
就在这时，胸口的枯荣石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玄浊”更精纯，也更死寂的冰凉气息汹涌而出，如同堤坝，强行挡住了那狂乱的意识洪流。
他的神智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
以他为中心，身下的蒲团迅速变得干枯脆硬，石质地面缝隙中顽强生长的几缕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化为飞灰。
“枯荣……” 他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
就在这痛苦与清凉交织的诡异平衡中，他“看”到了。
在他的感知里，周围不再是实体，而是弥漫着浑浊粘稠的“玄浊”之气。
它们如同活物，试图钻入每个人的身体。
而他自己，肺部的位置仿佛开了一个无形的“窍穴”，正贪婪而痛苦地吞噬着这些污浊之气。
那些疯狂的呓语，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被束缚压缩，最终在他的肺部沉淀、凝聚……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剧烈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虚脱的空洞感和……一种全新而又诡异的感觉。
传功堂内，其他几个少年，有的己经七窍流血，身体扭曲成不自然的姿势，没了声息；有的则目光彻底呆滞，嘴角流着涎水，显然神魂己散。
唯有李忘生，虽然面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清明得有些可怕。
青谷道人快步走到他面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狂喜。
他伸出手，按在李忘生的背心，一股探查的力量涌入。
“好！
好！
好！”
青谷连道三声好，脸上的喜悦近乎狰狞，“竟一举凝练了‘窃语肺’的雏形！
天生异窍，果然不凡！
哈哈哈！”
“窃语……肺？”
李忘生声音沙哑地重复。
“不错！”
青谷收住笑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传授秘辛的口吻，“此乃我悬济门‘五脏玄功’之基！
日后好生温养，方圆十里之内的私语密谈，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然而，李忘生还未来得及体会这“造化”，一阵强烈的副作用便汹涌而来。
他无法控制地张开嘴，一段段杂乱无章的低语倾泻而出：“……杀了他……掌门之位是我的…………那炉丹药又失败了……得找新的试药人…………娘子，我对不住你……”这些分明是此刻悬济门内，某些人心底最隐秘的思绪，被他的“窃语肺”捕捉、放大，并强制复述了出来！
青谷道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出手，一指点在李忘生的喉间，暂时封住了他的声音。
“管好你的‘肺’！”
青谷厉声道，眼神冰冷，“在你学会控制之前，不想死的话，就尽量闭嘴！”
李忘生惊恐地看着青谷，又内视着自己那仿佛拥有独立生命在微微起伏的诡异肺部。
这偷窃来的话语，究竟是通往强大的捷径，还是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诅咒？
他握着胸口的枯荣石，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条修行路，每一步都踏在疯狂与死亡的边缘。
但是他己经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