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雪照归人

上一世，我爹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而给他罗织罪名的，

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我掏心掏肺爱过的男人，萧煜。我在诏狱中死去。重生后，

我发誓要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然而我发现，

这一世重生的不只有我一人……第1章我倒在诏狱冰冷潮湿的草席上，

身下是凝固发黑的血污。铁门外传来狱卒醉醺醺的议论，字字清晰。“啧，

还当自己是将军府千金呢……”“沈家通敌叛国，午门外的血还没干透呢！

”“萧将军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亲自监斩，跟牢里这位，云泥之别喽……”萧将军。

萧煜。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我爹，镇国大将军沈巍，一辈子忠君爱国，

最后落了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而给他罗织罪名的，

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我掏心掏肺爱过的男人，萧煜。还有沈知微，我的好姐姐，

我爹收养的义女。跪在金銮殿上，哭得梨花带雨，说她“虽痛心疾首，但不敢因私废公”，

亲自呈上了我爹“通敌”的“铁证”。

我攥着怀里我爹最后托人送进来的、那封被血浸透的绝笔信。信上只有几个字：“阿意，

活下去。”爹，阿意做不到了。女儿没用，护不住沈家，报不了仇……意识在黑暗里沉浮，

极致的寒冷与痛苦中，一点模糊的暖意却莫名从心底最深处浮起。是上林苑的梨花，

开得像云一样。树下那个抚琴的模糊身影……我与他，平生交集寥寥。只在一次宫宴后，

他拦下我，塞给我一枚触手生温的玉佩。“沈姑娘，山高路远，愿此物……能护你片刻平安。

”那玉佩，我随手丢给了丫鬟，不知扔在了哪个角落。现在快死了，倒清晰地想起来了。

意识快要散尽时，一个空茫的声音，仿佛穿透层层迷雾，砸在心上。

“痴儿……”“三世轮转，你眼中，为何仍只看得到伤你之人？”“那为你执灯者，何在？

”我拼命想抓住那声音，却猛地坠入无边黑暗。2“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烟罗纱帐顶，

空气里有淡淡的梨花香。“云鬓？”我转过头，看到那张娇俏鲜活的脸，心脏几乎停跳。

她不是……三年前就被沈知微找个由头，活活打死了吗？“是奴婢呀小姐！

”云鬓笑着扶我起身，“您快些梳妆吧，老爷夫人都在前厅等着了，今晚宫里设宴，

特地点了您和大小姐进宫呢！”宫里设宴。我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梳妆台上的菱花镜。

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带着刚睡醒的娇憨。我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沈家还在，我爹还在！

巨大的狂喜和灭顶的恨意同时冲刷着我的四肢百骸。“小姐，您怎么了？手这么冰？

”云鬓担忧地握住我的手。“没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云鬓，

把那套最素净的月白襦裙找出来。”“啊？您不是最爱那套石榴红的吗？

萧将军上次还夸您穿红色好看，像……”“就那套月白的。”我打断她，眼神落在镜子里，

一点点结冰，“红色太扎眼了。”前厅里，爹娘正在用早膳。沈知微也在。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绣缠枝莲的衣裙，正温柔地给父亲布菜。“爹，您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

”声音甜得能拧出蜜。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幅“一家和睦”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

“阿意来了，快过来。”母亲笑着向我招手。沈知微抬起头，看到我，

脸上立刻绽开毫无破绽的欣喜：“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雅脱俗，像月宫仙子似的。

”我走到桌前，坐下。目光掠过她，直接看向父亲：“爹，昨晚我做了个噩梦。

”父亲放下筷子，看向我：“哦？什么梦？”“我梦见……”我顿了顿，“边关起了战事，

有人里通外国，诬陷忠良。我们沈家……满门抄斩。

”“哐当——”沈知微手中的汤匙掉在碗里，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瞬间白了白，

强笑道：“妹妹胡说些什么！大清早的，多不吉利！”母亲也嗔怪地看我一眼：“阿意，

梦都是反的，快呸掉！”父亲眉头微蹙，深深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拿起一个馒头，

慢慢掰开，语气平淡：“是啊，梦都是反的。所以爹，近日边关若有军报，

您一定要万分小心。尤其是……您身边最亲近的人。”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极慢，

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沈知微。她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好了。”父亲沉声开口，

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不过是小孩子的梦话，都吃饭。晚上还要进宫，莫要失了精神。

”他虽这么说，但我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我知道，他听进去了。这就够了。酉时，

马车在朱雀门前停下。我扶着云鬓的手下车，抬眼望去。巍峨的宫墙，朱红的宫门，

在暮色与灯火中，像一张噬人的巨兽之口。沈知微走到我身边，

亲热地想挽我的手臂：“妹妹，我们一同进去吧。”我侧身，恰好避开，

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玉簪。“姐姐先请。”我语气疏淡。她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深深看了我一眼，她终是转身，率先向宫门走去。

我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好戏，才刚刚开始。3甘露殿内，暖香扑面，丝竹盈耳。

勋贵重臣，皇亲国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垂着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月白的衣裙在满殿锦绣中，确实显得过于素净。“沈将军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不用抬头，我知道是谁。萧煜。他坐在武将席前列，

一身暗紫绣云纹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身姿挺拔。他手里把玩着酒杯，

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我身上。“初意，”母亲轻轻拉了我的袖子，低声道，

“去给几位长辈见礼。”我敛衽，跟在母亲身后，一一向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行礼问安。

举止得体，笑容温婉，挑不出一丝错处。但我知道，萧煜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终于，

轮到武将那边。我们走到了萧煜的席前。“沈夫人。”萧煜站起身，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

举止无可挑剔。他的目光掠过母亲，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多日不见，

初意妹妹……清减了些。”他唤得亲昵，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抬起眼，

迎上他的目光。“萧将军。”我微微福了一礼，语气疏离得像在称呼一个陌生人。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旁边的沈知微立刻上前一步，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萧将军有所不知，妹妹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这才刚好，

精神难免短些。”她嗔怪地看我一眼，“妹妹也是，萧将军关心你，你怎么反倒生分起来了？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既解释了我的“失礼”，又凸显了她的“体贴懂事”。我看着她，

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姐姐说的是。是初意失礼了。”我转向萧煜，

语气依旧平淡：“多谢萧将军挂心。”“无妨。”他顿了顿，忽然拿起桌上的酒壶，

姿态熟稔地向我示意，“这是新贡的青梅酒，滋味甚好。初意妹妹既身子初愈，

饮一杯活络气血也是好的。”他亲自斟了一杯，递到我面前。

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漾出诱人的光泽。前世，他就是在这宫宴上，

这般为我斟酒。我满心欢喜地饮下，觉得那是世上最甜的酒。却不知，那甜美的表象下，

是穿肠毒药。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那杯酒，在我眼中瞬间化作我沈家满门的鲜血，

猩红刺目。我看着那双稳健有力的手。就是这只手，

将来会执笔写下将我沈家推向深渊的奏章。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瞬间，

我的手腕猛地一颤。“哐啷——！”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殿内的和谐！

白玉杯摔得粉碎。青梅酒溅开，洇湿了萧煜昂贵的袍角，也溅上了我月白的裙摆。

所有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我倒退半步，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初意！”母亲吓了一跳，

连忙扶住我。萧煜的手还僵在半空。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惊愕、不解，

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紧紧攫住我。“对、对不起……”我垂下头，

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虚弱，“萧将军，我……我一时手滑，

弄脏了您的衣裳……”“无妨。”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缓缓收回手，“一件衣裳而已。

倒是沈姑娘……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他这话，问得意味深长。“萧将军莫怪，

”沈知微立刻上前，用绣帕作势要替我擦拭裙摆，语气充满了无奈的包容，

“妹妹定是病后体虚，手上无力。我代妹妹向您赔罪。”她永远知道如何在关键时刻，

扮演好那个温柔识大体的角色。我避开她的手，依旧低着头，

语气却冷了下来：“是我自己不当心，与姐姐何干？不敢劳姐姐代我赔罪。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4“哈哈哈！”坐在上首的皇帝忽然笑了起来，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小女儿家，手滑失仪，常有的事！煜儿，一件衣裳，

回头朕赏你十件！莫要吓着沈卿家的爱女了！”皇帝金口一言，这事面上就算揭过了。

宫人迅速上前，清理干净碎片和酒渍。萧煜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化为一片幽暗的平静。他没再说什么，躬身向皇帝一礼，坐回了原位。我靠在母亲身边，

接过宫人新奉的压惊茶，指尖冰凉，心底却有一股烈焰在燃烧。我知道，我这异常的举动，

已经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引起了萧煜的怀疑。也引起了沈知微更深的警惕。

但这正是我要的。沈初意，不再是那个被他萧煜一笑就勾走魂魄的蠢货了。我端着茶杯，

借氤氲的热气掩住眼底的冰冷。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大殿最偏僻的角落。那里，灯光昏暗，

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一个穿着素白锦袍的少年独自坐在案后，面前只放着一壶清茶，

两碟素点。他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七皇子，

李珩。他怎么会在这里？前世的这场宫宴，我满心满眼只有萧煜，

根本不记得有他这号人物存在。似乎感应到我的注视，他忽然抬起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们的目光，隔着喧闹的人群，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他的眼睛没有萧煜的锋芒，

没有其他皇子的骄矜，只有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然后，我清晰地看到。他极轻、极快地，

对着我，眨了一下眼。5宫宴后的清晨，我坐在梳妆台前，云鬓正为我梳头。

铜镜里映出我平静的脸。“云鬓，今日可是十五？”“是呀，小姐。”前世我记得听人提过，

七皇子李珩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进宫给太后请安，雷打不动。从宫中请安出来后，

总会去护国寺的梨园独坐片刻。“备车，去护国寺。”护国寺后山的梨园，

是我唯一能想到可能遇见他的地方。马车在山门前停下。“你们在此等候。

”我对云鬓和车夫吩咐，独自一人往后山走去。梨花开得正盛，如云似雪。远远地，

我就看见了那个身影。他独自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架古琴，

素白的衣袍几乎与满地落花融为一体。我缓步走近，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停下。

“臣女沈初意，见过七殿下。”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没有丝毫意外。

“沈姑娘。”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枝头的雀鸟，“好巧。”“不巧。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臣女是特意来寻殿下的。”他眉梢微动，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情绪。

“为何寻我？”我上前两步，在纷扬的落花中轻声开口：“山高路远，臣女想问殿下，

可还愿意……再护我一程？”这是前世他赠我玉佩时说的话。若他记得，一定明白。

他的手指猛地按住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梨树的沙沙声。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如古井。良久，他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沈姑娘，

”他声音依然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一世，你终于看见我了。”我心头大震，

几乎站立不稳。他也记得！他真的都记得！“殿下……”我声音微颤，

“我……”“不必多说。”他打断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前世他赠我的那一枚，

“这个，你收好。”我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小心沈知微。”他忽然压低声音，

“最近……不要用府里的熏香。”熏香！我后背一凉。前世沈知微最爱在熏香里动手脚。

“我明白了。”我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多谢殿下提醒。”他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殿下！”我急急唤住他，“我们日后如何联系？”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需要找我时，

让人送一包梨花瓣到护国寺。自会有人接应。”说罢，他抱着琴，

身影渐渐消失在梨树林深处。我站在原地，握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掌心一片温热。

7回府的马车上，我攥着那枚玉佩，指尖反复摩挲上面梨花的花纹。“小姐，到了。

”云鬓的声音传来。我刚下马车，就看见沈知微站在府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妹妹这是去哪了？让我好找。”“去护国寺上了柱香。”我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

“姐姐有事？”她快步跟上，声音压低：“方才萧将军来了，正在前厅与父亲说话。

”我脚步一顿。太早了。前世这个时候，萧煜从未单独来过府上。“所为何事？

”“说是……”沈知微打量我的神色，“来商议秋猎的布防事宜。但我看他带了礼来，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厅里，萧煜正与父亲对坐饮茶。见我来，他放下茶盏，

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初意回来了。”我福了一礼，

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不知萧将军到访，所为何事？

”父亲笑着打圆场：“煜儿是来商议秋猎之事的。说起来，他方才还提起，

想请陛下在秋猎后为你二人赐婚。”我手中的茶盏一晃，茶水险些泼出来。“赐婚？

”我看向萧煜，“将军这是何意？”萧煜唇角带笑，眼神却锐利：“你我年纪相当，

家世相配，有何不可？”“将军说笑了。”我放下茶盏，“臣女年纪尚小，

还未考虑婚嫁之事。”“不小了。”萧煜向前倾身，声音压低，

“还是说……沈姑娘心中已有他人？”四目相对，他眼中带着审视与探究。我忽然明白过来。

昨日宫宴上的失态，让他起了疑心。“萧将军多虑了。”我垂眸，

“只是臣女还想多陪父母几年。”父亲轻咳一声：“此事容后再议。煜儿，

秋猎的事……”我起身告退，不再看萧煜一眼。沈知微跟在我身后，

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妹妹何必拒绝得这样干脆？萧将军一片真心……”我猛地转身，

冷冷看她：“姐姐既然如此欣赏萧将军，何不自己去应下这门亲事？”她脸色一变，

强笑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什么，姐姐心里清楚。”我转身要走，

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小姐，永乐郡主来了，说是给您送帖子。”8花厅里，

赵婉晴正端着茶盏，见我进来，她放下茶盏，笑容明媚：“初意，你可算回来了。

”她上前拉住我的手，“听说你昨日在宫宴上失仪了？可是身子不适？”消息传得真快。

我抽回手：“劳郡主挂心，只是手滑而已。”“那就好。”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帖子，

“三日后我在府上设赏菊宴，你可一定要来。”我接过帖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并未给我下过帖子。“郡主相邀，岂敢不从。”她直起身，理了理衣袖，

“三日后，我等你。”送走赵婉晴，我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一切都变了。

萧煜突如其来的提亲，赵婉晴莫名的邀请……“小姐，”云鬓匆匆走来，压低声音，

“奴婢按您吩咐查了熏香，果然有问题。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前日从外面带了一盒新的回来，

说是安神香。”我心头一凛。李珩的警告是真的。沈知微果然已经动手了。9三日后，

永乐郡主府的赏菊宴。府内金菊烂漫，宾客如云。我却觉得这满园盛景之下，暗流涌动。

“初意，你可算来了。”赵婉晴亲自迎上来，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几日不见，

怎么清减了？可是为情所困？”她笑容明媚，眼底却是一片我看不懂的深意。“郡主说笑了。

”我微微用力，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回，“只是秋日渐凉，食欲差些。”“是吗？”她凑近，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萧将军呢。

听说他前日去府上提亲，被你当面回绝了？真是好胆色。”我心下一凛。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郡主消息灵通。”我面色不变，“只是臣女自觉配不上萧将军，不敢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