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车窗在林默的相机包上跳跃。
副驾驶座上的朋友阿凯正对着镜子调整假发，嘴里哼着某个动漫的主题曲，兴奋得像个即将赴约的孩子。
“默子，这次多亏你了啊，”阿凯转头冲他笑，“这私人城堡多难进啊，我托了好几层关系都没门路，你就打了个电话说想拍组cos，居然真成了？”
林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扯出一个含糊的笑：“可能是运气好吧，对方说偶尔也接待这种非商业的拍摄，只要不破坏东西就行。”
他没说的是，提出想来这里拍照的是他自己。
前几天阿凯抱怨找不到合适的古堡场景时，“城堡”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只觉得那名字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记忆深处漾开一圈又一圈模糊的涟漪。
他试着在网上搜了搜，资料少得可怜，只知道是座年代久远的私人产业，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从不对外开放。
鬼使神差地，他找到一个看起来像是管理处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说明来意时，他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淡，听完他的叙述后沉默了几秒，只问了一句“是林默先生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便简单交代了到访时间和注意事项，同意了。
整个过程顺利得诡异，让他既不安，又有种隐秘的期待。
车子驶上山道，绿树掩映间，一座灰石砌成的城堡逐渐显露轮廓。
尖顶的塔楼刺破云层，雕花的铁艺大门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林默把车停在 gate house 旁，和阿哲一起下了车。
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从岗亭里走出来，目光在阿凯那身华丽的骑士cos服上扫过，最后落在林默脸上。
就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林默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变了变，那不是看一个陌生访客的审视，更像是一种……确认？
或者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只是被职业性的冷静掩盖着。
“林默先生？”
保安开口，声音低沉。
“嗯，是我。”
林默点头。
保安没再核对任何信息，甚至没看阿哲一眼，首接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请进，拍摄时注意不要进入主楼西侧的区域。”
保安侧身让路，语气客气得近乎恭敬。
林默和阿凯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待遇有点离谱。
阿凯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保安是不是认识你啊？
也太痛快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推着摄影器材往前走，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青苔。
城堡的庭院很大，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中央有座喷泉，雕塑是个看不清面容的天使。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太熟悉了。
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任何旅游攻略或影视画面，而是深入骨髓的。
他知道绕过喷泉左转，有一片爬满常春藤的墙，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的光斑是怎样的形状；他知道远处那座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塔楼，楼梯转角处有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小窗；甚至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混合着草木、湿润泥土和某种淡淡木质香的气息，都像一把钥匙，猛地***了他记忆的锁孔。
可锁孔后面是什么，他依然抓不住。
“默子，发什么呆呢？
快来帮我看看站位！”
阿凯己经在城堡正面的拱门下摆好了姿势。
林默回过神，举起相机。
取景器里，阿哲的骑士装与古堡的石墙相得益彰，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细节——门楣上繁复的雕花，窗台边缘磨损的痕迹，甚至是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浅的印记。
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你来过，不止一次。
可什么时候来的？
和谁一起来的？
做了什么？
脑海里又闪过那些混乱的碎片：柔软的裙摆扫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指尖划过冰凉的雕花栏杆，有人在耳边轻声说“殿下，这边请”……“咔嚓”，快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凯拍得很尽兴，林默却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甚至走到主楼的一扇窗前，鬼使神差地想推开，却发现是锁死的。
玻璃擦得很干净，隐约能看到里面深色的窗帘。
“别碰人家东西啊！”
阿凯赶紧喊他。
林默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玻璃的凉意。
他转过身，看着这座庞大而寂静的城堡，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他拿出手机，翻到和母亲的聊天记录。
上次通话是三天前，母亲絮絮叨叨地问他工作累不累，让他注意身体，说家里的馄饨最近加了新馅料，等他放假回去尝。
语气自然又亲昵，和往常没任何区别。
他想起刚“醒”来的那几天，也曾试探着问过父母，过去一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母亲笑着说：“能有什么事？
你不就是休了个长假嘛，偶尔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说在外面静养，挺好的。”
父亲也在旁边附和：“是啊，年轻人多歇歇也好，别总绷着。”
他们的表情那么坦然，语气那么笃定，仿佛他真的只是去度了个平静的长假，而不是消失了一整年。
可他明明……没有任何给家里打电话的记忆。
为什么父母对他那消失的一年如此平静？
为什么这座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城堡会轻易让他进入？
为什么保安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拍摄结束离开时，那个保安依然站在 gate house 旁。
林默经过他身边时，对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欢迎……再来。”
那语气里的恭敬，比来时更明显了。
林默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最终，他只是攥紧了相机背带，拉着还在兴奋复盘的阿凯快步上了车。
车子驶下山道，城堡的轮廓渐渐消失在树林后。
林默透过后视镜望着那个方向，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敢肯定，那丢失的一年，一定和这座城堡有关。
而他的父母，或许也知道些什么。
只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