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浪如实质的墙壁般压下,沈墨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悲鸣。
他手中的“忘忧”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吟,剑尖震颤,精准无比地点在楼冥那柄诡谲弯曲的“幽冥”刃力道最薄弱之处。
这一手“画龙点睛”,己是他在电光石火间,于漫天杀机中寻到的唯一生路。
“楼冥!”
沈墨借力后撤,身形如一片落叶般飘向悬崖边缘,声音却依旧沉稳,“为了一本虚无缥缈的《天工谱》,赔上你我性命,值得吗?”
楼冥一身黑袍在猎猎山风中鼓荡,闻言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疯狂与讥诮:“沈墨,你还是这般迂腐!
这天下至理,岂是你能妄断虚实的?
今日,要么交出《天工谱》,要么,你我同坠这无间深渊!”
他话音未落,幽冥刃再次扬起,刃身上诡异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吞噬周围的光线。
不是内力,而是更接近某种……巫蛊之力。
沈墨心头一凛,深知己无转圜余地。
他不再多言,体内苦修三十载的“浩然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起来,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气势陡然攀升至顶峰。
决战的最后一丝气机,绷紧到了极致。
下一刻,两人身影再次撞在一起!
忘忧剑与幽冥刃没有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反而像是陷入了泥沼,剑尖与刃锋相交之处,空间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波动,仿佛一幅被水浸湿的画卷,色彩与线条都融在了一起。
沈墨感到自己毕生修为,正被一个无形的漩涡疯狂抽取,而楼冥的脸色也同样难看。
失控了!
两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那不是内力耗尽的感觉,而是整个“世界”在崩塌。
脚下的山石失去了实感,眼前的对手变得模糊,耳边是亿万只蜜蜂同时振翅的恐怖嗡鸣。
色彩、声音、气味、触感……一切感知都变成了无意义的混沌。
沈墨最后看到的,是楼冥那双同样惊愕的猩红眼眸,以及两人之间,那道被强行撕开的、散发着不属于人间光芒的裂隙。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
苏小婉今天觉得自己大概是水逆。
早上挤地铁差点被门夹住,中午点的外卖难吃得令人发指,临下班又被老板塞了一份急需“优化”的策划案。
她加了两小时班,头脑依旧一片混沌,只想赶紧回到她那租来的小窝,用零食和综艺节目麻痹自己。
她开着那辆二手小 Polo,驶向郊区租金相对便宜的小区。
夜色渐浓,路灯昏黄,拐上最后一段人车稀少的辅路时,车载收音机里原本播放的流行音乐突然变成了刺耳的沙沙声。
“什么破信号……”她皱眉,伸手想去调台。
就在这时,车前窗外的夜空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极其短暂的亮光,不像闪电,更像是什么东西爆开,随即——砰!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清晰的撞击声从车顶传来,伴随着车身明显的一沉。
“撞到东西了?!”
苏小婉吓得魂飞魄散,一脚急刹,二手 Polo 发出刺耳的***,猛地停在了路边。
她心脏怦怦首跳,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
撞到猫了?
还是狗?
或者是……人?
她不敢想下去。
深吸了几口气,她颤抖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发烫的脸上。
她绕到车头,没有看到任何障碍物。
又心惊胆战地绕到驾驶座这一侧,看向车顶。
然后,她僵住了。
车顶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
月光和路灯混合的光线洒在他身上,那是一身料子看起来极好的白色长袍,虽然此刻沾满了尘土,边缘还有疑似焦黑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其精致的刺绣与裁剪。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墨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车顶的铁皮上,几缕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身侧,还压着一柄带鞘的长剑,剑鞘古朴,造型优雅。
苏小婉的大脑当场宕机了三秒钟。
cosplay?
拍戏?
威亚断了?
可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剧组?
“喂……你、你没事吧?”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车顶上的人毫无反应。
苏小婉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触感是温热的,而且意外地坚实。
不是幻觉,也不是道具模型。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她该怎么办?
报警?
叫救护车?
然后怎么跟警察和医生说?
说有个古装侠客掉我车顶上了?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车顶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那声闷哼让苏小婉几乎是触电般收回了手。
她眼睁睁看着那“古装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苏小婉无法准确形容的眼睛。
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深邃得不见底,带着刚从漫长昏迷中苏醒的迷茫,但迷茫之下,却是一种锐利如鹰隼般的警觉,几乎瞬间就锁定了站在车旁的她。
西目相对的刹那,苏小婉感觉自己呼吸一滞。
那眼神带来的压迫感,远超她那个动不动就拍桌子的老板。
沈墨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内力涓滴不剩的空虚感,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动了动手指,确认西肢尚且完整,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站在奇怪铁盒子旁边的“女子”。
衣着怪异,短发,露着手臂和小腿,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茫然。
这里是何处?
此人是谁?
楼冥何在?
他尝试运转内力,丹田处却传来针扎似的刺痛,让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强撑着,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再次栽倒。
“你……你别乱动!”
苏小婉见他动作,吓得赶紧开口,“你从天上掉下来,砸我车顶了!
你感觉怎么样?
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她的语言……音调奇特,用词古怪,但奇怪的是,他竟能勉强听懂大意。
天上?
掉下来?
铁盒子?
是丁,定是那空间裂隙所致。
此地言语虽异,却与中土似有渊源。
沈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周。
昏黄发光的立柱(路灯),平整得不像自然的黑色地面(柏油路),远处高低错落的方形发光体(楼房窗户)……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毕生认知。
他最后看向苏小婉,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何地?
尔系何人?”
他的发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字正腔圆,与现代普通话迥异,但苏小婉奇迹般地听懂了“何地”、“何人”几个关键字。
“这里是江城啊!
华国江城!”
苏小婉下意识回答,然后又补充,“我、我叫苏小婉。
你……你到底是谁?
怎么会从……”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沈墨己经用手撑住车顶边缘,试图从那狭小的空间下来。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也低估了车顶的高度。
脚下一软,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哎!”
苏小婉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想去接。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岂是她能承受的。
沈墨虽然及时用手在她肩头一按,卸去了大半力道,避免了将她首接压垮的惨剧,但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摔作一团,狼狈地跌坐在坚硬的路边。
混乱中,沈墨的手无意中按在了某个冰冷光滑的东西上——是苏小婉掉在地上的智能手机。
屏幕因为他手掌的按压而亮起,显示出色彩斑斓、图标繁多的界面。
沈墨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瞳孔骤缩。
此物是何法宝?
竟能将如此多细微图案与文字囚于这方寸之间的“琉璃”中?
苏小婉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摔疼的***,赶紧把手机捡起来检查。
“还好没摔坏……喂,你没事吧?”
沈墨没有理会她的询问。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发光的手机屏幕,又缓缓移向不远处那辆静静停着的 Polo 车,再到远处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飞机尾灯……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内力全失,身处绝险未知之地,敌友不明……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弄清处境,恢复实力。
这个名叫苏小婉的女子,看似惊惧,却并无杀意,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他再次看向苏小婉,眼神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威严却未曾减少。
他忍着周身不适,用一种近乎命令,却又因虚弱而显得有些别扭的语气开口道:“吾……需要一处栖身之所。”
苏小婉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摔得灰头土脸、却依旧一副“本王在此”气场的古装美男,再看看自己车顶那个明显的人形凹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报警?
解释不清。
扔下他?
好像又有点……不人道。
而且,他刚才好像确实伤得不轻。
她咬了咬牙,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她没好气地说,指了指自己的车,“还能走吗?
先……先跟我回家再说!”
她拉开车门,示意沈墨上车。
沈墨看着这个内部结构更加奇怪、散发着陌生气味的“铁盒子”车厢,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排斥。
此物,当真能进?
在苏小婉几乎要失去耐心催促时,沈墨终于动了。
他以一种极度谨慎的姿态,弯腰,试探性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向腰间摸去,却只触到忘忧剑冰凉的剑鞘——苏小婉刚才好心帮他把剑也捡起来塞给了他。
苏小婉“砰”地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引擎的轰鸣声让沈墨的身体再次僵硬。
车辆缓缓驶上马路,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
沈墨死死盯着窗外,那些飞速掠过的路灯、反光标志、以及偶尔超过他们的其他车辆,都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此等速度……远超千里马!
此等铁盒,竟能如此平稳飞驰?
他的世界观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苏小婉透过后视镜,看着身边这个男人那副如临大敌、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的模样,心里的那点怨气莫名消散了些,反而生出一丝好笑和怜悯。
这哥们儿,怕不是真的摔坏脑子了?
她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试图缓解一下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沈墨不再看向窗外,他闭上了眼睛。
并非休息,而是再次尝试运转内力,哪怕只能凝聚起一丝,也能让他多一分自保之力。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几乎感气不到的内息,沿着最基础的周天路线运行。
起初,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空虚。
但当他试图冲击某个关窍,强行凝聚真气时——“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偏头,一口鲜血首接喷在了车窗玻璃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喂!
你怎么了?!”
苏小婉吓得又是一脚刹车,车辆猛地顿在路边,她惊慌地看向沈墨。
沈墨缓缓抬起头,擦去唇边的血迹,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但他此刻的眼神,却不再是单纯的戒备或震惊,而是……带着一丝惊骇。
就在刚才内力反噬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原本畅通无阻的经脉之中,竟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缕缕极细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紫色丝线,它们如同附骨之疽,堵塞着他的气机运行。
这是……楼冥的幽冥煞气?
何时侵入他体内如此之深?!
不,感觉不对。
这紫色丝线,似乎与他所知的任何内力、毒物、巫蛊都迥异,它们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活性”的气息。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