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藏经阁那日之后，楚云凡行事愈发谨慎。
他不再试图去查阅那些可能引人注目的“杂书”，也将对“微尘”的探究深深埋藏心底，每日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外门弟子的功课，修炼《庚金剑气》，表现得与寻常追求大道的修士无异。
然而，暗地里，他的观察从未停止。
他开始格外留意周围的同门，尤其是那些与他一样，身具金系灵根的弟子。
他发现，每当这些同门运转金系法力时，其周身那些无形的“微尘”确实会产生极其微弱的、与法力属性同频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特定频率的石子。
这种波动极其隐晦，若非他灵根特异且刻意专注感知，绝难发现。
同时，他也注意到，那些天赋卓绝的单灵根弟子，如赵清河之流，他们周围的“微尘”活跃度与密集度，确实普遍高于寻常的多灵根弟子。
仿佛系统对“优质资产”的监控更为严密。
这一切，都不断佐证着他那个可怕的猜想。
这一日，外门执事派遣部分弟子，前往后山清理一片因山体滑坡而显露出来的古老废墟。
据说是某个早己湮灭的小门派旧址，并无甚价值，主要用来磨砺弟子心性。
楚云凡也在其列。
废墟残破，断壁残垣淹没在荒草与藤蔓之中，众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清理着碎石瓦砾。
楚云凡挥动着法器锄头，心思却不在其上。
就在他清理一处半塌的石殿角落时，锄头磕碰在了一块埋于土中的坚硬物件上。
他俯身拨开泥土，发现那是一块断裂的石碑，碑文己被岁月风化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并非现今通用的文字，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的篆体。
他正欲仔细查看，旁边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哟，楚师兄，又发现什么‘上古秘宝’了？”
说话的是一个名叫孙莽的弟子，火土双灵根，性子急躁，平日就与性情沉静的楚云凡不太对付。
他见楚云凡对着块破石头发呆，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楚云凡懒得理会，只是默默记下了石碑的位置和其上几个勉强可辨的字符。
傍晚，劳作结束，众人返回。
楚云凡借口修炼有所感悟，需要静心，晚走了一步。
待众人离去后，他迅速返回那处石殿角落，将那块断裂的石碑彻底挖了出来。
石碑不大，断裂处参差不齐，似乎是被巨力崩断。
他用水诀清洗掉表面的污泥，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辨认着那些扭曲的古老篆文。
大部分文字己然湮灭，但断断续续的残句，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灵非天赐，乃缚锁…………飞升非超脱，乃……收割…………谨守……识海……勿信……灵根…………天外……魔……窥……”最后一行，刻着几个更加潦草、仿佛是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皆…饲…料…”楚云凡握着石碑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冰冷的石质触感，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寒意。
这块石碑！
它印证了一切！
它不是猜测，不是推论，而是来自某个湮灭时代的、血淋淋的警告！
“灵非天赐，乃缚锁”、“飞升乃收割”、“勿信灵根”、“皆饲料”……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固有的世界观上。
原来，早在他之前，就己经有先辈窥破了这残酷的真相！
这个所谓的“修仙星系”，就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迅速将石碑重新掩埋，并小心地抹去所有痕迹。
这块石碑绝不能暴露，否则，他必将步上那些先辈的后尘——彻底“湮灭”。
返回外门居所的路上，楚云凡心乱如麻。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
他能做什么？
反抗？
如何反抗？
那遍布天地、无孔不入的“微尘”，那背后可能存在的、能创造整个星系作为养殖场的“硅基神魔”，其力量是他一个炼气期小修士能抗衡的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路过外门弟子经常聚集的讲法堂外围，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泣和呵斥声。
“废物！
连最基本的引气都做不好！
五年了，还在炼气二层徘徊，简首是我青岚宗之耻！”
一名管事模样的弟子，正对着一个瘦小的少年厉声斥责。
那少年跪在地上，衣衫陈旧，面色惨白，浑身因为恐惧和羞愧而微微颤抖。
他拥有的是极其稀少的“杂灵根”，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但每一种属性都微弱到近乎于无。
在这种灵根体制下，他吸纳任何属性的灵气都事倍功半，修炼速度慢如龟爬。
“王管事息怒，是……是弟子无能……”少年声音哽咽，头埋得更低。
“无能？
就是废物！”
王管事呸了一声，“若非宗门慈悲，早该将你这种浪费资源的废物逐出山门！
滚去杂役房挑水三个月，好好清醒清醒！”
少年不敢反驳，磕了个头，踉跄着爬起来，朝着杂役房的方向跑去，背影充满了绝望。
周围的其他弟子，有的面露同情，但更多是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优越感的鄙夷。
在这个以灵根论天赋、以修为定高下的世界里，弱者不值得同情。
楚云凡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若在以往，他或许也会觉得这少年资质太差，难有成就。
但此刻，在他知晓了“灵根”本质的现在，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惊悚感。
杂灵根……五行俱全……每一种属性都微弱……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少年与那些“微尘”的共鸣极其微弱！
意味着他被“系统”识别和监控的力度，可能远低于单灵根的天才，甚至低于普通的双灵根、三灵根弟子！
在“系统”的评判标准里，他是“劣质品”，是“废物”，是被边缘化的存在。
但反过来想，这是否也意味着……他某种程度上，更自由？
他是否更容易避开那无所不在的“目光”？
他修炼时引动的“微尘”波动是否更小，更不易被察觉？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楚云凡被绝望充斥的心田。
也许，被视为“废物”的杂灵根，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反而是一种……保护色？
甚至是一种，可能打破“系统”规则的……漏洞？
他看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需要接触这个名叫“韩石”的杂灵根少年。
不是为了同情，而是为了验证一个关乎未来，关乎反抗火种能否留存的关键猜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