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班里最漂亮的那个乖乖女，成了我的同桌。她叫江念。老师眼里的宝贝，
同学眼里的仙女，父母眼里的未来之光。而我，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贫困生，方宇。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这么觉得。
直到那天晚自习，她趴在桌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小小的影子。
她小声说着梦话：“方宇，这道题……好难啊……”那一刻，我的世界，
好像有颗星星掉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做不完的试卷，解不开的数学题，
和一场名为高考的战争。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随着夏天的结束而终结。直到很多年后，
我才发现，她藏在日记本最后一页的秘密。1.她叫江念，很麻烦高三开学第一天，
班主任老周就把我从最后一排拎到了第一排。我的新同桌，是江念。我们班的班长，
年级前三，一个活在光里的女孩。“方宇，你英语是弱项，多跟江念同学学学。
”老周拍拍我的肩膀，语气很重。我点点头，没说话，把自己的东西从后排搬过来。
一堆破破烂爛的复习资料，一本用了两年的牛津词典，角都磨没了。
跟江念桌上那些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习题集，格格不入。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很标准，嘴角上扬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你好，我叫江念。”声音也很好听，
像夏天加了冰的可乐。“方宇。”我回了两个字，把书垒起来，
在我们桌子中间划了条“三八线”。她看了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了。我知道她。
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那个就是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马尾辫甩来甩去，
眼睛里有光。当时我就坐在操场最角落的位置，觉得她离我好远。像电视里的人。没想到，
现在就坐我旁边了。有点麻烦。我讨厌麻烦。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麻烦的麻烦。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这让我有点分心。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周在上面讲椭圆。我听得头大，偷偷在下面做英语卷子。
一支笔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敲了敲我的卷子。是江念。“老师在看你。”她压低声音说。
我抬头，正好对上老周喷火的眼睛。我立刻把英语卷子塞进桌肚，拿起数学课本装模作样。
下课后，我被老周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回来的时候，江念递给我一个橘子。
“刚刚……不好意思啊。”“跟你没关系。”我接过橘子，没看她。橘子很甜。
但我还是觉得她很麻烦。晚自习，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晚饭就吃了一个馒头，为了省钱。
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特别明显。我感觉周围好几个人都在看我。脸有点发烫。
一只白皙的手，从“三八线”那边推过来一个小面包。是江念。她没看我，假装在认真做题，
但耳朵尖有点红。我把面包推了回去。她又推了过来。我再推回去。她有点急了，
直接把面包塞我手里，飞快地写了张纸条。“快吃，不然我没办法专心做题了。”字很好看，
带着一点小小的霸道。我没办法，只好撕开包装，三两口塞进嘴里。奶油味，甜得发腻。
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被这股甜味填满了。我看着她的侧脸，
她正用红笔在卷子上圈圈画画，很专注。灯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生认真起来的样子，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
完整听完了三节晚自习。一道题都没做进去。满脑子都是她耳朵尖那一点点红，
和那个甜得发腻的奶油面包。2.那瓶水，是烫的体育课。男生一千米测试。这是我的强项，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跑个步跟玩似的。发令枪一响，我就冲了出去，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跑到终点，我感觉肺都快炸了。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一瓶水递到我面前。我没多想，
接过来就拧开灌了一大口。“噗——”水是热的。我一口全喷了出来，烫得我舌头都麻了。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我抬头，看见徐京站在我面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徐京是我们班的学霸，也是体育委员，家里条件很好。他总是看我不顺眼，我觉得。“方宇，
不好意思啊，刚接的热水，忘了告诉你了。”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睛里全是笑。
我把水瓶捏得咯吱响，盯着他。气氛一下就僵住了。“徐京，你干什么呢？”是江念的声音。
她跑了过来，从我手里拿走那个热水瓶，又把自己那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塞给我。冰的。
握在手里很舒服。“他不是故意的，”她看了一眼徐京，又对我说，“你快喝点水吧，
脸都白了。”我没说话，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
把刚才那股火气压了下去。徐京撇撇嘴，走了。“你没事吧？”江念问我，
有点担心地看着我。“没事。”我把水喝完，瓶子捏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同桌嘛。”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阳光下，
她的笑容比那瓶冰水还解暑。从那天起，她好像对我格外关一点。我的桌肚里，
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吃的。有时候是牛奶，有时候是饼干。都是她偷偷放的。我发现了，
想还给她，她就装作不知道。有一次，我数学卷子上一道很难的辅助线做不出来，
抓耳挠腮半天。她就拿铅笔，轻轻在草稿纸上画了两笔。我一看，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我对她说谢谢。她说：“没事，这道题我也想了很久。”但我看见了，她卷子上那道题，
早就用红笔打了个漂亮的勾。我开始有点搞不懂她了。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家在几十公里外的农村，爸妈都是农民，我来这上学，是拿着助学金的。而她，
听说住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区，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同情？可怜？
我不需要。于是我开始刻意躲着她。下课就去走廊吹风，不跟她说话。她给的东西，
我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她跟我请教英语问题，我就说自己也不会。我们的关系，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隔着一条“三八线”，谁也不越界。她好像也感觉到了，
不再主动跟我说话。教室里的空气，安静得让人有点难受。周五下午放学，
轮到我们这组打扫卫生。其他人都急着回家，随便扫扫就跑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她。
我负责扫地拖地，她负责擦黑板和窗户。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教室染成一片金色。
她踩着凳子去擦最高的窗户，有点够不着。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我看着她的背影，
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我来吧。”我从她手里拿过抹布。她回过头，有点惊讶。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心跳，漏了一拍。我赶紧转过身，
三两下把窗户擦干净。“好了。”我说。“谢谢。”她的声音很轻。我们谁都没再说话，
默默地干着活。打扫完卫生，锁好门，一起下楼。走到校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方宇。
”“嗯？”“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她看着我，眼睛里有点委屈。我没法回答。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不可以说出来？”我看着她，心里乱七八糟的。
我能说什么？说我们差距太大了，我不想接受你的好意，因为我还不起？说我看到你，
就会想起自己的窘迫？这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也太伤自尊。“没有。
”我最后只说了两个字。“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她追问。“学习忙。”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看着我，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说：“哦，那你路上小心。”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我心里堵得难受。我知道，我搞砸了。3.她说，
我不怕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好，掉出了班级前十。尤其是英语，刚过及格线。
老周又找我谈话了。“方宇，你最近怎么回事？心思没在学习上啊。”“我知道你家里困难，
想给你申请一个助学金的名额，但你这个成绩……”我低着头，攥着拳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分心呢？学习是我唯一的出路。那天下午，
我没去食堂吃饭，一个人跑到操场的看台上发呆。口袋里就剩五块钱了，要撑到周末回家。
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也空落落的。“方宇？”我回头，看见江念站在我身后，
手里拿着两个肉包子。“给。”她把包子递给我，热气腾腾的。“我不要。”我别过头。
“我知道你没吃饭。”她把包子硬塞到我怀里，“快吃吧，不然凉了。”“我说我不要！
”我有点火了，把包子扔在地上。包子滚了两圈，沾满了灰。江念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看着地上的包子，心里后悔得要死。我怎么能这样。“对不起……”我小声说。她没理我，
蹲下去，把那两个脏了的包子捡起来。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边，扔了进去。回来的时候，
她眼睛红红的。“方宇，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是不是觉得我帮你，
是在可怜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不是……”“那是什么？
”我看着她，那些藏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江念，我们不一样。
”“我们家很穷，我爸妈一年到头挣的钱，可能还不够你买一件衣服。”“我每天想的，
是怎么省钱，怎么考个好大学，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
去想别的事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承受不起。”我说完这些，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以为她会生气，
或者会说点什么“你不要这么想”之类的安慰的话。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然后，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礼貌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很灿烂的笑。“方宇，
你真是个笨蛋。”她说。我愣住了。“谁说我们不一样了？”“你努力学习，我也努力学习。
你想考好大学，我也想考好大学。我们目标是一样的啊。”“至于钱……钱很重要吗？
”“我爸妈是教授，但他们的钱是他们的，不是我的。我用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给的。
而你，我听说你周末都去做***，你花的钱，都是自己挣的。我觉得你比我厉害多了。
”“我帮你，不是可怜你。是因为我们是同桌，是朋友。
”“我只是……只是看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想让你轻松一点点而已。
”“如果这让你觉得有负担，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但是，方宇，
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你自己，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推开我。”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听得目瞪口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还有，”她吸了吸鼻子，脸颊微红，
“就算我们真的不一样，那又怎么样？”“我……我不怕。”她说完这三个字，
脸红得像个苹果，转身就跑了。我一个人愣在原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
苦的，辣的，都有。我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她和我之间的距离，
好像没有那么遥远。地上，还留着她刚才站过的痕迹。我走过去，蹲下来，
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傻笑了很久。4.借你一半耳机那次谈话之后，我和江念的关系，
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我们之间的“三八线”还在，但好像变成了一条透明的虚线。
有时候，她的胳膊会不小心越过界，碰到我的胳膊。我们俩都会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去，
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耳朵，肯定都红了。她不再偷偷给我塞吃的了。
而是换了一种更光明正大的方式。“方宇，我妈今天给我带的牛奶太多了，我喝不完，
你帮我解决一瓶吧。”“方宇，这个面包我不喜欢吃，给你了。
”“方宇……”她的理由总是很蹩脚，但我再也没有拒绝过。我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她。
她英语不好，语法总是错。我就把我整理的语法笔记，默默放在她桌上。她看到了，
会对我笑一下。那个笑容，能让我开心一整天。有一次学校组织看励志电影，在阶梯教室。
班里座位打乱了，随便坐。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没想到，电影快开始了，
江念坐到了我旁边。“你怎么也在这？”我问。“我喜欢坐后面。”她说。我知道她在撒谎，
她平时总是坐在最前排。电影很长，也很无聊，讲一个农村孩子怎么考上大学的。看着看着，
我就有点困了。旁边的江念好像也一样，头一点一点的。忽然，一个耳机塞到了我的耳朵里。
是江念递过来的。我转头看她，她戴着另一半耳机，对我眨了眨眼，指了指她的MP3。
耳机里放的不是电影原声，是一首很轻柔的歌。我不知道歌名，但旋律很好听。
整个昏暗的阶梯教室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这首歌。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我能感觉到她肩膀的温度。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在打鼓。
我偷偷看她，她的侧脸在屏幕光影的映照下，轮廓很柔和。她好像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
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
看到了小小的、亮晶晶的自己。她飞快地转回头，脸红了。我也赶紧把视线移回屏幕。
电影演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那首歌的旋律，和她滚烫的脸颊。
电影散场，我们一起往外走。“刚才那是什么歌？”我问。“一个老乐队的，
叫《夏天的风》。”“哦。”我们走到宿舍楼下，该分开了。“那我回去了。”她说。“嗯。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方宇。”“嗯？”“明天……明天早上，你能早点来学校吗？
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好。”我答应得很快。她笑了，然后转身跑进了宿舍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耳机里那首歌，一直在脑子里单曲循环。夏天的风，
好像真的吹进了我的心里。又热，又燥，又甜。5.日记本里的秘密第二天早上，
我天没亮就起来了。跑到教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我把江念昨天问我的那道数学题，
又重新演算了一遍，写了三种不同的解法。我想，等她来了，让她挑一个最容易懂的。
等了很久，她才来。脸色不太好，眼睛也有点肿。“你怎么了？”我问。“没事，
昨天没睡好。”她坐下来，拿出数学卷子。就是昨天说的那道题。
我把写好的解题步骤递给她。她看了看，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开始做题。
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跟我说话。我问她，
她也只是“嗯”、“哦”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哪里又做错了。心里很烦躁。下午放学，
她走得很早。我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也空落落的。我发现，我已经习惯了她在旁边。
习惯了她的小动作，习惯了她的味道，习惯了她偶尔的唠叨。她不在，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晚上，我帮老师去办公室送作业本。路过他们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吵架。
是徐京和江念。我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江念，你为什么不理我？
”徐京的声音有点激动。“我没有不理你。”“还没有？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的。”“徐京，我们只是同学。”江念的声音很冷。“同学？
你对那个方宇可不是这个态度！”听到我的名字，我心里一紧。“你别胡说！”“我胡说？
昨天看电影，你们俩坐在一起戴一个耳机，我都看见了！”“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同桌！
”“同桌就可以那么亲密吗？江念，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个穷光蛋！
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家的钱！”“你住口！”江念的声音都变了，“方宇不是那样的人！
不许你这么说他！”“我这么说他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敢说你不是在帮他？
你给他买吃的，帮他补课，你图什么？”“我……”江念好像被问住了。“江念，你醒醒吧，
我们才是一路人。等高考完了，我们一起出国，我爸妈都安排好了。”“我没想过要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