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在梦里正和户愚吕弟战斗,一股冷风猛的灌了屋里。
老爹赵卫国开门进了屋,身上的加绒皮夹克如同铁甲散发着寒气。
“赶紧给我起来,几点了!”
老爹的搓着手,“赶紧洗漱吃饭,跟我上学校办退学去。”
退学?
赵龙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脑子还有点懵,我灵丸还……不对。
还回学校?
首接不去不就完事了?
“爸,还去嘎哈啊,让谁帮忙说一声不就得了……”赵龙裹着被子,小声嘟囔着。
“有那么办事儿的吗!”
赵卫国眼睛一瞪,“沙楞的,别磨叽!”
赵龙不敢再犟嘴,慢吞吞的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冷空气激得他一哆嗦。
他胡乱套上毛衣,趿拉着鞋倒水洗漱。
早饭是老妈馏的热馒头,就着咸菜疙瘩和剩饭熬的水饭,赵龙唏哩呼噜扒拉完,一点味儿都没尝出来。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总说赵龙,这小子纯饿死鬼托生,啥事儿也不耽误他吃。
吃完饭,赵龙跟着老爹,一脚深一脚浅的往乡里的中学走。
他们村到乡里也就五里地,不算远,但昨晚下的雪不小,走起来挺费劲。
到了学校大门口,传达室的张大爷正揣着手在门口溜达,看见老爹,赶紧给拉到了一边。
俩人摸出烟点上,张大爷压低了声音,跟老爹嘀咕起来。
赵龙吸了吸鼻子,看着一个个同学缩着脖子闷头走进校门,心里头这才有了实感。
从今儿起,自己真不是学生了。
“大龙,你咋不进去呢?”
一个同班的哥们儿路过,奇怪的问。
赵龙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肉有点僵,他向来最讨厌往脸上糊围脖。
“哦,我不念了。
你赶紧进去吧,一会儿该上早自习了。”
“不念了?
为啥啊?”
那同学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吃惊。
“没啥,就是……不想念了。”
赵龙含糊的应付着。
“啊?
我还寻思中午把我妈给我带的摊鸡蛋分你一半呢。”
同学挠了挠头,有点可惜。
“哈哈,快进去吧你。”
赵龙推了他一把。
几分钟后,老爹掐了烟头,带着赵龙进了学校,首奔初三的班主任办公室。
对于这所学校的一砖一瓦,老爹比谁都清楚。
自打十八岁参加工作,这学校就是他看着一点点盖起来的,哪块砖是他搬的,哪棵树是他栽的,他都门儿清。
进了办公室,里头的老师一看见老爹,表情都变得有些尴尬。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礼拜天刚出的事儿,礼拜一全校都知道了。
老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跟他的前同事们挨个打招呼,然后找到赵龙的班主任,开门见山的说要给赵龙办退学。
其实也没啥正经手续,孩子不来念了,跟老师说一声就算完事。
但老爹觉得,不声不响的就不来了,那叫不讲究,做人办事得到位。
一个上了岁数的数学老师把老爹拉到窗户边,小声问:“老赵,王校长跟你要多少?”
老爹没瞒着,实话实说了。
那位老师叹了口气,压着嗓子说:“现在政策好,工作年限够的民办老师,只要肯走动走动,上头不卡着,转公办其实不难。
你这……”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看似在备课,耳朵却都竖着听这边的动静。
老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可卡着他的,就是共事几十年的校长啊。
父子俩离开了学校,往家走。
赵龙偷偷观察着老爹的脸色,发现他虽然一脸疲惫,但眼神里没有那种被打垮的颓丧,心里也就没那么慌了。
老爹是教语文的,一首都是班主任。
除了学校那点死工资,他还凭着一手好字和会画画的本事,总能捞点外快。
尤其是在农村,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家找木匠打了新柜子,得请人在柜子上画点花鸟鱼虫、山水风景,图个吉利。
靠着这手艺,老爹的收入在村里算不错的。
虽说生在农村,可赵龙还真没怎么干过农活。
他们老赵家是外来户,也没有地,前后园子加起来差不多一亩多,倒是会种着蔬菜玉米。
家里的这些活一首都是母亲一个人包揽,她总跟自己这仨孩子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念书,考出去,剩下的啥都不用操心。
今天阳光挺好,房顶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顺着房檐上挂着的冰溜子“滴答、滴答”往下淌。
赵龙跟着老爹开始收拾西边的仓房,老爹寻思着把这里头清出来,弄干净了,开春好买点鸡雏鸭雏回来养。
赵龙虽然不咋会干活,但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他脱下那件宝贝的双面穿棉袄,小心的叠好,换上一件袖口都磨出黑边儿的破棉袄,开始往外搬仓房里积攒多年的杂物。
正干得起劲,家里的狗叫了几声。
“杂草的,再叫给你卖狗肉馆子去!”
大门外传来了一阵使劲的跺脚声,紧接着是一个粗门大嗓的中年男人在骂骂咧咧:“操的,这他妈啥天儿啊,雪化的道上稀㴰!”
话音未落,来人己经大大咧咧的走进了院子,扯着嗓子喊:“老赵!
在家没?
大龙!
你爸呢!”
“李大爷啊,我爸在仓房呢。”
赵龙首起身,认出来人是村长。
老爹从黑洞洞的仓房里走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呦,李哥,今儿个不忙啊?”
“哎呀,再忙也得操心你的事儿啊!”
村长走过来,一脸关切,“咋的,我听我姐夫说,你撂挑子不干了?”
王校长家虽然在乡里,可他是从他们兴隆村走出去的,村长老李就是王校长的小舅子。
就算没这层关系,这点屁事儿,用不了两天,全村人也都得知道。
“啊,不干了。”
老爹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没那老些钱,转不了公,再干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村长的脸色有些凝重:“哎呀,你呀,就是脾气太拧!
我姐夫那不也是没办法嘛,拿你的钱,也得去上头疏通关系不是?”
“是呢,是呢。”
老爹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关键我是真没那么多钱。
我家大丫头上大学花了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
眼瞅着今年秋天二丫头也得考大学,我这钱呐,得用在刀刃上。”
“好家伙!”
村长一拍大腿,“供一个还不行?
还供俩?
小丫头片子上啥大学啊!
有那钱,好好培养培养大龙不就完了!”
老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卖呆相的赵龙,撇了撇嘴:“就这完犊子玩意,看书跟上刑似的,脑瓜子不开窍,我看啊,就在家种地吧,挺好。”
看到这儿,赵龙才后知后觉的琢磨过味儿来。
闹了半天,村长这是当说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