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小镇不大，夜色渐浓时，我寻了家临着溪边的客栈落脚。
推开二楼客房的木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夹杂着木质家具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反手掩上门，将桃木剑靠在墙角，青铜葫芦随手放在八仙桌上，又从行囊里摸出一包旱烟，抽出一支点燃。
火星明灭间，烟雾袅袅升起，缠绕着指尖，也驱散了些许一路奔波的疲惫。
我盯着桌上的青铜葫芦，指尖轻轻敲击着葫芦壁，沉声道：“出来吧，这里没旁人。”
话音刚落，我抬手掐了个解咒诀，指尖灵光一闪，落在葫芦口的塞子上。
“啵”的一声轻响，塞子自动弹开，一股柔和的红光从葫芦里飘了出来，在屋内盘旋一圈后，渐渐凝聚成形。
红衣依旧，只是褪去了之前的戾气，裙摆上的褶皱也平顺了许多。
蕊宁的身形比在宅院时显得单薄了些，许是之前被金光所伤还未完全恢复，她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不复往日的娇媚狠厉，反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她偷偷抬眼瞥了我一下，见我正抽着烟看她，又慌忙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这里是客栈，暂时安全。”
我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你方才在葫芦里，应该也听得到我说话，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蕊宁抿了抿唇，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狐狸特有的娇媚软糯：“回……回道长，我叫蕊宁。”
“蕊宁。”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的烟燃得正旺，“不错的名字。”
她抬了抬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这般温和。
之前在宅院，我那般步步紧逼，金光咒险些让她魂飞魄散，此刻却又将她从葫芦里放出来，还这般平静地与她说话，想来她心中定是忐忑不安。
我将烟蒂按在桌角的烟灰缸里，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蕊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显然是对我周身的阳气仍有忌惮。
“你不必怕我。”
我淡淡开口，“我若想杀你，在宅院时便不会手下留情。”
蕊宁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敢与我对视。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便开门见山地道：“蕊宁，你修行三百年，虽道行不算顶尖，但身法敏捷，又通人性，若是好好***，倒是个降妖除魔的好帮手。”
她闻言，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顿了顿，语气郑重了些，“我想让你做我的灵宠，也就是我的宠物。
往后跟着我走南闯北，助我斩妖除魔，积累功德。
待日后功德圆满，我自会帮你化解执念，助你继续修行，甚至有望渡劫成仙。”
“宠物？”
蕊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了毛，之前的怯懦一扫而空，眉头紧蹙，眼角眉梢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道长此言差矣！
我乃修行三百年的狐仙，并非寻常阿猫阿狗，岂能给人当宠物？
这万万不可！”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三条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悄然展开，虽不如之前那般张扬，却也透着一股倔强。
“我承认道长道法高深，救了我一命，我也感激不尽。
但让我屈身做宠物，侍奉于人，这是对我修行的亵渎，我宁死不从！”
我早料到她会这般反应，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抬起了右手。
指尖微动间，淡淡的金光便从掌心溢出，渐渐凝聚成一团柔和却带着威压的光球。
金光虽不刺眼，却让蕊宁脸色骤变，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狐尾也瞬间耷拉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是被金光的阳气震慑住了。
这金光并未蕴含攻击性，只是我体内阳气的自然流露，却足以让妖邪心生畏惧。
蕊宁之前被我的金光咒伤得不轻，此刻再见这精纯的阳气，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我看着她瞬间怂了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掌心的金光依旧亮着：“哦？
宁死不从？”
蕊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在我掌心的金光和我的脸之间来回切换，挣扎了许久，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狐尾缓缓收起，脸上的倔强也变成了讨好的笑容，语气也瞬间软了下来：“道……道长，方才是我言辞过激了，您别往心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眼神中带着几分讨好：“其实……其实当宠物也不是不行。”
我挑了挑眉，收回掌心的金光，静待她的下文。
蕊宁咬了咬唇，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修行三百年，一心向道，只是遭此横祸，才心生执念。
若是能跟着道长积累功德，化解冤屈，助我早日渡劫成仙，别说当宠物了，就算是侍奉道长左右，我也心甘情愿。”
她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坚定了些：“只是……道长，我虽愿当您的灵宠，但也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重新坐回桌边，又点燃了一支烟。
“我虽为灵宠，却也希望道长能待我平等相待，不可随意打骂，更不可将我当作玩物。”
蕊宁垂着眼道，“日后降妖除魔，我定会尽力相助，但若是遇到无辜的妖邪，还望道长能网开一面，给它们一条生路。”
我闻言，心中微动。
这狐狸虽有执念，却也心存善念，并非无可救药。
我点了点头：“这你放心。
我收你为灵宠，是为了让你积德行善，而非让你受辱。
日后但凡遇到妖邪，我自会分辨是非，不会滥杀无辜。
你若立功，我也会助你提升修为；若是你敢作恶，我手中的桃木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多谢道长！”
蕊宁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连忙对着我盈盈一拜，“蕊宁定不负道长所托，日后定当尽心尽力，助道长降妖除魔！”
看着她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我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狐狸倒是机灵，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不小。
不过，有她在身边，日后的路，想来也会少些寂寞，多些助力。
我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递到她面前：“这是清心玉，你贴身戴着，可压制你体内的戾气，也能帮你抵挡一部分阳气的侵蚀，对你修行也有裨益。”
蕊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之前被金光所伤的不适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系在腰间，对着我又是一拜：“多谢道长赏赐！”
“不必多礼。”
我摆了摆手，“今夜你且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蕊宁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是，道长。”
她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与傍晚在村外感受到的那股深沉悲凉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更近了些。
我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夜色深沉，溪边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若不是我修为尚可，根本察觉不到。
“道长，怎么了？”
蕊宁察觉到我的异样，也连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有情况。”
我沉声道，目光紧紧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这客栈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
蕊宁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
她虽修行三百年，但之前被伤了修为，又对阴气敏感，此刻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说着，我转身拿起墙角的桃木剑，剑身瞬间泛起淡淡的灵光。
“看来，我们的灵宠之约，从今夜就要开始履行了。”
蕊宁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三条狐尾在身后微微晃动：“道长放心，我虽刚入师门，但也不会拖后腿！”
我点了点头，推开房门，一股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淡淡的阴气扑面而来。
我深吸一口气，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紧，转头对蕊宁道：“走，我们去看看，这深夜来访的，究竟是何方妖邪。”
蕊宁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我身后，身影一闪，便化作一道红影，与我一同消失在客栈的走廊尽头。
夜色更浓，溪边的灯笼摇曳不定，仿佛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