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朝圣龙元年,二月,宫中生变,武后病笃,众臣迎中宗还朝,复更国号唐。
时年冬月,一代天后于上阳宫崩逝,入乾陵。
朝廷发丧讯于九州,举国大丧,丧期内所到之处上下民众皆为素衣丧服。
剑南道的西北方,远远看到一行车马自朝官道徐徐而来。
车队正中一貌***缓缓探出头,看了看微微有些晦涩的天空,便对着车外紧紧跟着马车旁的一骑马男子唤道“郎君,天气这般不好,咱们何时才能到达绵州呢?”
说完便是一叹。
被唤作郎君的男子在听到***人叹气后,紧缩的眉头稍微舒展,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气,朝着马车内笑声道:“娘子,咱们己在崇州地界,看这路程是快了,约莫最迟半月便可抵达昌隆,你且在车内歇息便是,无须担忧。”
***人听男子宽慰,虽心中欢喜但想到还需半月才能到达目的地备受煎熬。
她转念一想,便把身子往外探,回头朝后面马车看去,却只看到一排车泥印,心头焦虑更甚。
男子看在眼中,稍微凑近扶住轻声安慰道:“叫你宽心便是,舟车劳顿,十壹体格经不起折腾,染上些风寒实属正常。
前几日嘱人在路过的大城里开了几服药,丫鬟每日按时煎服,现今己有些许好转,我晨时刚看过,脸色越发好起来,很快便可过来与你同住。”
本是安慰话,***人听到耳朵里却不由落下滚滚泪珠,微微点点头便拉下布帘。
男子还想再安慰几句,见布帘合上,刚刚舒展的眉头却又是皱了起来。
李客早年于任城做县尉一职,后因不满上官阿谀奉承之态,随父远赴西域经商,几年下来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薄财,随后便定居在塞外。
有着殷实的家底做支撑,父亲为他物色了一门好亲事,娶了城中貌美的姑娘乌月氏,五年光景中生下了一儿一女,这般儿女双全的生活也是羡煞旁人。
近一两年里,周边的游牧民族蠢蠢欲动,对周边城池侵肆不断,买卖营生也难以维持。
长年的颠沛流离也让李客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早些年从父亲口中得知祖籍乃绵州人士,双亲过世前也曾盼望落叶归根。
心中有了主意,在和娘子商议几日后二人便着手开始了这场漫长的归途之旅。
凭着以往做尉官和经商的经历,在路上行走了数月虽遇到了几波流寇,散了些钱财倒是无性命之忧。
可就在前几日进入蜀中后天气陡然变化,突如其然的来了一场大雨,让家中小子染上风寒。
虽嘱咐人去临近大城的药铺开了方子抓了药也吃了几日,仍不见好转。
为了宽娘子的心,李客对自家娘子未吐露实情乃体恤之意,但心里却惴惴不安。
边想着事边回头看看官道和车队后排牛车上绑着的箱子,李客心中稍安。
一路走来,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再无其他行人或商队,还好前几日路过大城补给了一些水和干粮,目前尚且有余,只是马匹的草料有些不足,如不在天黑前到达驿站,就又只能在路边折腾一宿,到时人困马乏山贼出没,很是危险。
沉声朝着队伍吆喝一声加快速度云云,但却无一人反应,长途奔波的疲惫己经让众人早早就乏了。
冬日里的夜来的十分突然,眼看着天边的日光逐渐的暗淡下去,离驿站的路程仍是很远。
李客无奈的轻叹一声,勒马叫停了仆人和车夫。
十几个火把被点燃后分置在各处,马车围成一圈,车夫开始拴养马匹,仆人们三五协作准备搭建棚房,婢女们则烧水搭灶准备众人的餔食。
也没闲着,去牛车上翻出了干褥垫铺在篝火边,待到乌月氏抱着一个女孩儿从马车下来,李客便起身将她扶到身前坐下。
***人调整了下坐姿,把女孩儿的身体往篝火边挪动了一下,篝火的光映过来照在女娃身上,约莫三岁模样的鹅蛋小脸上是一双精致的大眼睛正微微闭着,弯翘的睫毛随着眼皮匀称的调动,鼻子和嘴巴生的好看,和从旁的***人很是相似,十分精致。
男子看着母女俩张口欲言,却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中间一辆马车指了指,心领神会的他吩咐婢女服侍好夫人,自己起身去看望生病的幼子。
李客正往帐篷走去,突然在树林中传来沙沙声,凭他多年的经验判断,树林中有人正在行走。
他顺势从腰间拔出了刀朝着树林大喝一声“林中何人?”
树林中沙沙声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树林中便传来更大的声响。
两个护卫闻声便提刀跑到李客身前防卫,李客沉声道“专趁天黑下手,歹人来者不善啊。
你俩去保护其他人,我且上前交涉一番。
如事有变数,立即带夫人等人杀出去。”
两护卫杵在原地一时左右不知该护卫家主还是去寻家母。
正在犹豫之际,树林中己然快速冲出了一群身穿麻衣头巾的人,看打扮似是近处山头的匪徒。
李客粗略一数,来人约十七有八。
于是他紧握刀柄的手开始微微发汗,后背却是早己被汗水浸湿。
前方为首一袒露上身的麻脸匪首扛着一把三尺阔刀缓缓出列,一边往前走一边眯着眼打量李客。
待往前走了十余步便不再往前,然后他就看到了车辆上的箱子和篝火旁边的***人,麻脸匪首的两眼顿时显现出一片颜色,嘴角也不自觉的缓缓流出了哈喇子。
李客见此情形,己知今日难以和平解决,决绝的拔出朴刀往身前一横喝道“不知廉耻的鼠辈,安敢犯我?”
麻脸匪首显然见惯了这般看似拼命的模样,也没在意,抬起臂膀把嘴角的哈喇子胡乱的擦干,不屑的望着李客众人说道“趁大爷今天心情不错,要命的现在赶紧跑,留下女人和财物便可。”
身边的两个护卫往李客身边靠了靠,其中一个护卫咬牙朝着麻脸匪首啐一口“贼人莫要张狂,我便身死也要你等陪葬。”
“好,好,哈哈哈”。
麻脸匪首不怒反喜,把阔刀往地上一插,顺势指向说话的护卫“小子有种,过来和爷爷过过招,如若胜出我便放你众人如何?”
护卫听麻脸匪首叫阵便作势欲动,却被李客一把拽回并喝道“小心对方有诈,你俩且去保护夫人”。
两护卫眼见慢慢从侧面围向马车的匪徒,赶紧唤来另一侧的护卫到马车前组织起一条孱弱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