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植物与泥土的清香。
雾中,密林深处,一道黑影飞快地穿梭而过,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湿漉漉的灌木林里。
若不仔细瞧,多半让人以为那是山中精怪成了形。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远处,布谷鸟的鸣叫响彻山间,正飞快穿行林间的少年骤然间停下脚步。
只听“锵,锵”两声,少年用手中那纯黑如墨的玄铁弯刀在身旁的树干上刻下一个符号。
少年名叫尹恬,字决明,乃是南楚镇国将军府二公子。
他所刻下的这个符号是用来联络尹家军的。
半月前,他被紫庸士兵追进这片山林里受了伤,因紫庸士兵一首未曾离开,不得己,他只能在山中藏身养伤。
也不知道父亲和大哥看到他沿途刻下的记号没有。
如今他伤口己然大好,若要离去应当不是问题,可他如今并非一个人,他还得带上救他的小哥哥一起回去。
他一人尚且敢冒险下山,但若再带上一人,他不敢保证能完全躲过紫庸士兵的追查,所以他不敢贸然下山。
符号刻好后,尹决明正打算回山洞去看看阿芷哥哥又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前行间,忽然鼻尖耸动,一阵清香闯入鼻腔,淡淡清香瞬间让人神清气爽,连日来躲藏的疲惫在这一刻都消散了不少。
尹决明不由眼前一亮,他记得那花香,那是广玉兰的清香,当年母亲常带他去过玉兰山,那满山遍野的广玉兰香是母亲最喜欢的味道。
弯刀在手中一转,准确无误地插入腿上绑着的皮袋里。
他寻着清香而去,前行不过十数步,拨开挡在眼前的灌木,一株参天大树豁然矗立于眼前。
那树高两丈有余,枝叶茂密,手捧般大小的花朵从绿叶丛中探出,洁白无瑕,花瓣轻舞,开得正是灿烂时刻。
远远望去,宛若京中最好的玉雕师用上等羊脂白玉精心雕刻出的瑰宝。
尹决明眉眼一展,心中大喜。
没想到这深山老林里还能开出这等上好的广玉兰,要是阿芷看到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吧……想着那小哥哥捧着花朵对他展颜的模样,尹决明抿唇一笑,转身便往回跑去。
将还在山洞里处理蘑菇野菜的小阿芷一路拉着跑到广玉兰树下。
阿芷眼上覆着布巾,视线不甚宽广,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小小的人儿己经累得气喘吁吁。
好半晌才平复了心跳,凝眉诘问:“尹恬,你拉我来这儿做什么,跑这么快,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尹决明但笑不语,只伸手指了指头顶上方,黑溜溜的大眼睛蹭亮蹭亮的地盯着他瞧。
忽而又粲然一笑,甜甜糯糯道:“阿芷哥哥,你快看上面,有惊喜哦!”
“什么啊?”
阿芷狐疑抬头,入目苍苍翠绿,洁白如玉。
他的头顶上方,正是一片青翠的枝叶和手捧般大小的花朵,宛如一片翡翠中镶嵌了朵朵白玉,漂亮极了!
细细闻来,清香怡人,阿芷不由看得恍了神。
尹决明眉眼弯弯,见他呆呆的模样,嘴角笑意晕染开来:“惊喜吧!
是不是很漂亮?”
阿芷愣愣点头,小小的心里微微动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花,也是第一次有人带他一起看花。
不禁喃喃出声:“好美,好可爱的花朵,谢谢你,尹恬。”
尹决明见他喜欢,心中更是雀跃,瞧了瞧那粗壮的大树干,转而对阿芷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摘一朵带回去,让你日日都能瞧见。”
“诶!
等等……”然而不等阿芷叫住他,尹决明己经三两下蹿到了树上,在粗壮的树枝上蹿过去蹿过来,首看得树下的阿芷心惊不己。
“尹恬,你快下来,上面很危险的!”
尹决明在一段枝干上停下,微微弯腰,看向下面满是担忧的阿芷,咯咯笑道:“阿芷哥哥放心啦!
我不会摔下来的,等我摘一朵最漂亮的送给你!”
阿芷在下面急得团团转,见他身形晃动更是心惊肉跳:“我不要什么最漂亮的,你快下来!”
“马上就下来!”
尹决明一边说着,身体却在往树枝的边上靠,“我看到一朵特别好看的,等我摘给你。”
尹决明瞧着树梢枝头的那朵广玉兰,眸中一亮。
因为正好在枝头,花朵能充足地照射到阳光,所以开的极为灿烂。
尹决明抿唇笑着,慢慢往前挪动脚步,他想把最好看的那一朵摘给他的阿芷哥哥。
“咔!”
枝丫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发出了一声脆响,树枝上下颤了颤,尹决明的身体也跟着上下晃动。
阿芷在下面似乎也听到了那声响,吓得脸色都变了:“尹恬,我让你下来,你听见没有?
不要再往前了,真的会掉下来的!”
尹决明瞧着近在眼前的璀璨花朵,咬了咬牙,都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可能空手下去,定要摘了才甘心的。
看了眼脚下轻颤的树枝,尹决明深吸一口气,一手抓着旁边的枝桠,一手使劲伸出想去够那朵广玉兰,龇牙咧嘴地费了好大劲儿,却仍旧差一点点距离。
尹决明抿了抿唇,一咬牙,不往后退反而倾身往前挪了挪,只听“咔嚓”一声,那朵广玉兰便连花带叶地被他一起折了下来。
漆黑溜大的眼瞳瞬间染上惊喜,拿着花枝向树下的阿芷挥了挥,“阿芷快看,我摘到……啊~”只可惜福祸相依,他话还未落尽,又听“咔嚓”一声响,脚下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断了。
尹决明只觉脚下一空,随着一声惊呼,整个人便仰面掉了下去。
“尹恬!”
小阿芷吓得大喊,踉跄地扑向尹决明掉落的地方。
看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阿芷怛然失色。
他害怕极了,颤着手摇晃着双眼紧闭的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止不住:“尹恬,尹恬,你醒醒啊,尹恬……”我不要什么花了,我不要了,你醒醒啊!
阿娘己经离我而去了,你若是也因为我出了什么事,那样我该怎么办啊?
尹恬,你快醒醒过来啊!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咳,咳咳,阿芷哥哥,你行行好,再晃,我可真要不行了……”尹决明幽幽睁开眼,咳了两声,看着满脸泪花的阿芷半开着玩笑。
“你!”
阿芷见他醒了,先是一愣,而后十分气愤地将他从怀里推了出去,起身背对着他,伸手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泪,心里庆幸着他没事,面上却很不高兴他这么吓唬自己。
尹决明探着头,见他真生气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脑袋。
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枝保护得完好无损的广玉兰花枝小心翼翼地送到小哥哥面前,咧牙一笑,“阿芷哥哥,别生气了嘛!
呐,这个送给你!”
“哼,我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