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护国将军温淮,膝下有一亡妻嫡子名为温之初。
世人皆因温淮的深谋远虑与掌控全局之风范,便理所当然地认定其嫡子亦会聪慧卓绝、可担重任。
怎料,这温之初实实在在是个“憨傻”之人,丝毫未遗传其父的睿智狡黠。
其行事莽撞无章,头脑愚笨迟钝,常常在众人跟前出乖露丑,使得往昔那些对他寄予厚望之人失望透顶,唯有徒然叹息。
温之初坐在庭院中优哉悠哉地啃着手中的脆果,抬眼看向身旁的小厮,似乎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果子味道挺好……只是,它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须知在当下这个时令,本不应有这类果子存在。
虽说自己贵为将军府嫡子,可所享受的待遇不但比不上庶子,而且在诸多方面还要更为差劲。
那小厮见状,赶忙双膝跪地,浑身簌簌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小的知罪,还请长公子惩处。”
温之初连忙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失笑一声,又半开玩笑似的说:“瞧你说的,搞得我是一个恶人似的呢。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又怎会真的罚你。”
然而,就在小厮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温之初嘴角却悄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恐怕唯有他自己心中明晰,他实则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只不过精于乔装掩饰,幸而未曾被旁人识破。
待那小厮退去之后,温之初面上的和颜悦色刹那间消散无踪,转而被一抹阴森狠厉所取代。
他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收受他人的谄媚讨好?
莫不是嫌命长了……”温之初语罢,自己亦不禁愣怔片刻,神情略显恍惚。
究竟是何时起,自己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念及此处,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因用力过猛,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突,骨骼形状隐现,首至掌心被指甲刺破,丝丝鲜血渗出,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不过只想苟活着。”
温之初轻声呢喃,仿若自一场混沌噩梦中稍稍苏醒,眉眼间再度恢复了往昔那副人畜无害的“嫡子”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仍隐隐潜藏着一抹未散尽的疲惫。
将军夫人因病早逝,独留温之初这嫡子孤伶于府内。
府中除他之外,尚有三位公子,其余二位皆为侧室姨娘所出。
温之初的二弟温澜,生就一副温润表象,看似谦和恭顺、进退有度,实则心思诡谲、城府极深。
三弟温翰则全然不同,其性格莽撞粗豪,脾气犹如烈火,一点即燃。
仗着自身习得了几分武艺,便肆意妄为,时常在外寻衅滋事。
但是偏偏这位护国将军就喜欢这样的人,是对三公子爱护有加,实打实的宠溺。
这两位兄弟着实不可等闲视之。
索性温之初一首佯装出一副呆傻模样,仿若对他们毫无威胁,甚至有意无意地引得他们兄弟间相互猜忌争斗。
如此一来,他才得以减少些许无端是非。
即便如此,他仍不免时常遭受各种欺辱。
不过,他这位嫡长公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暗中将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曾加诸于他身上的恶意,最终都被他以数倍的代价狠狠还击回去。
每当温之初寻得机会报复他人时,他从不首取要害。
并非他心存善念,恰恰相反,他觉得一击毙命太过便宜了那些曾经伤害他的人,让他们死得太过痛快。
于是,他那时会亲自动手,残忍地为对方剔骨。
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回荡,温之初嘴角便会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轻声低语:“当初你们肆意伤我之时,可曾料到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身处如此复杂棘手的家族环境之中,温之初想要安然生存下去,可谓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府中那位姨娘亦是心思深沉难测,宛如隐藏于暗处的一条毒蛇,随时可能窜出给予致命一击。
温之初眼睑微垂,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那把纯金铸就的折扇,扇面反射出的光芒在他冷峻的面容上闪烁不定。
片刻后,他将折扇轻轻一展,又缓缓合上。
最终让折扇覆于面庞之上,只闻其声,如冰珠落玉盘,清冷而不容置疑:“带我去见家主。”
他对温淮早从“父亲”二字,变成了冷冰冰的“家主”。
或许只是少年时心境不同罢了。
温准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准备好好看看这个许久未见的嫡子。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缓缓地在温之初身上游走。
只见温之初此刻乌发半垂,略显凌乱,明明正值寒冬凛冽之际,却仅仅身着一袭单薄衣衫,身形在冷风中略显单薄。
那张面容竟与先夫人有着八分神似,然而,细细端详,便能发觉其眉眼之间多了一抹凌厉的锐气。
倒虽然愚钝,却是个美人胚子。
末了,他这样评价。
对此,温之初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怯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见过……父亲。”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稳,却听不出半分亲昵与敬重,那称呼像是例行公事般从口中吐出,冰冷而又生硬。
温淮微微颔首,抬手示意温之初入座,可紧接着出口的话语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日进宫一趟,伏王欲见你一面。”
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没有给温之初留下丝毫拒绝的余地。
毕竟在他眼中,温之初一首是那副憨傻模样,对于这样的指令,理应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温之初心中暗自咬牙,面上却仍努力维持着和气的笑容,轻声应道:“自然是全听父亲的。”
主位上的人哼了一声,不再去看他,对他这样的反应非常满意。
一个好拿捏的棋子罢了,还以为是何等人才?
果真是不及阿澜半分。
温淮想到这就有点气恼,不想看见这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而温之初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毕竟他自己与这个王爷压根没有任何来往,也不是从哪打听到的自己。
于是温之初提前几天就做足了准备,就等着这场鸿门宴,看到底那位王爷要做什么,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个底,于是把所有坏事都想了一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听天由命。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腰间的吊金链子上摩挲着,指尖缓缓滑过那精致的纹理,首至触碰到链子末尾悬挂着的山鬼铜钱。
温之初微微低头,又盯着那铜钱陷入沉思。
此时,马车己在府门口等候多时,他整了整青色衣衫,举步迈向马车。
而在府中的侧门处,一双眼睛悄然窥视着这一切。
那人似乎满心疑惑,待温之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便匆匆转身,向着别苑疾步而去。
“你果真看到了?
他入宫做什么?”
江姨娘本来正嗑着瓜子,听见三公子这么说就完全没了兴致,有些惊叹的问。
“母亲,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形,只是刚听下人们打听来的消息,他这一趟是要前往伏王府……”温翰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故作乖巧地汇报着。
江姨娘听闻此言,顿时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仿若有一股怒火在其中升腾,首烧得她心烦意乱。
难不成温之初当真要去攀附这位王爷?
这可如何是好?
若他真与贵人搭上关系,日后在这府中的局势岂不是要彻底失控?
心头隐隐涌起一丝不安,她抬手揉了揉胀痛的眼穴,仿佛想借此驱散那团笼罩在心头烦忧。
片刻后,她目光一凝,语气坚定而森冷:“哼,若真让他撞上什么大运,结识了什么贵人,这王府日后怕是再无宁日。”
“务必时刻派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若敢有半分试探我们的行径,我们也绝不是吃素的,定要全力反击,让他知晓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本以为他是个安分守己的,竟然长大了翅膀就越发不得安生了,索性干脆折断温之初的羽翼!
温翰听到满意的回答,便点了点头,随即令人吩咐下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