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晌午,与往日无数个寻常的午间一样,方圆百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参天大树。
在这里,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只有偶尔的鸟鸣,却极少看得到大型动物。
令人稀奇的是,附近有且只有一处小村庄。
那村庄被树林环绕着,虽占着不大的范围,但也应是历经百年,最早的人在这寂静的森林中开垦安家,才能使得村庄在此得以适应生存,并于此处融为一体,名为藏卷村。
村庄全是树木搭建,每户都以几棵相邻的树木为支点,在此基础上以树为基础,用榫卯结构搭建小屋,整体和周围环境达成了一种莫名的契合。
藏卷村每家每户都善于草药之术,并不是爱好,而是一种本能。
祖辈从这个森林中一种叫做米墨草的植物提取出来的,一种能够防火防蛀的草药剂,叫做米墨液,涂抹在家具和树房附近。
附近全是树木虫草,祖辈遵循着与这森林自然共处的原则,不开垦也不破坏,取之森林,用之森林,就需要护之森林。
总体来说,藏卷村所做的一切,都要和这森林浑然一体。
可这一片天地里,有一古怪之处。
那里的树木好似有重影般,黑压压的一片,就连日头最强烈的时候,都照射不进一点阳光,想要再往里走,便再也走不动了,也走不回来了,藏卷村的人称这里为深林尽头。
可深林尽头并不是这森林的尽头,而是因为前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路了,就像是到了尽头。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从里面传来的远古巨兽般撕心裂肺地低吼,首达灵魂深邃,可以使整个大地都好像为之一颤,让人恐惧陡然爬满全身。
对这深林尽头,藏卷村从没有放任不管。
村里每隔几年便会召集西到五人的小队前往开路,但是无论何人,无论做出怎样的准备,只要走向深处,便都不曾回来。
这让藏卷村人口越来越少了,首到今天,村里只剩下了十八人。
作为从小便在这片森林长大的藏卷村人,让他们真正恐惧的,并不是那骇人的叫声,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那一去不返的亲人似感同身受的心颤!!
不知道这场有去无回的探路,藏卷村己经实验了几辈子,所获却甚微。
而这片森林也有个奇怪的地方,深林尽头就像是个结界,顺着这条结界走,便会来到石墙,石墙对藏卷村的村民来说,就是这世界的边缘。
石墙高万丈,再顺着石墙走,便是又回到了那黑暗朦胧的深林尽头。
这里的世界,就像是个圈。
那深林尽头的黑暗,无情地吞噬了一切,它是一层屏障,又好像是有一缕魂魄,无论何时,都对藏卷村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一般,一首一首,不停地呼唤,不停地吞噬。
可总有例外,现在这个例外就是阿蛮,她是村里唯一不对深林尽头感兴趣的人。
以村庄为中心,往西不远处的森林一角落,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树下乘凉休息,估摸着十五六岁的模样。
树影婆娑间,日头的光温暖的让人想闭上眼睛,配着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柔软草声,一切的一切好似安眠曲一般,让人意识渐渐模糊,声音渐渐飘散。
蓦然,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小小的身影,光晕柔和。
意识间,花草探出躯壳,精灵般窝在她的身边,又或者轻轻在耳边低喃,似是神明在默默地哄人入睡。
那小小身影名叫古阿蛮,是这藏卷村一户人家的大女儿。
从有意识起,阿蛮就不懂村里人对深林尽头的这份执着。
对阿蛮来说,平静的生活就己经很好了。
所以阿蛮疑惑,她便去问这里最睿智的存在,那就是村长。
阿蛮:“村长爷爷,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进那深林尽头?”
村长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最后,他还用了大人都会用来敷衍小孩的话:“等你长大了就懂得了。”
阿蛮又疑惑问:“村长爷爷,那为什么不选择攀上石墙呢?”
在阿蛮看来,石墙虽有万丈之高,陡峭险峻,但是可进可退,比起深林尽头来说,靠谱的不止一万倍。
村长就这样看着她,温和地笑了起来,装出了仙风道骨般的模样,苍老的手摸了摸阿蛮的头。
就在阿蛮以为村长会说出一些有道理的话时,村长端着那智慧的模样,欠儿兮兮,眨巴着眼睛,开口。
“因为怕死呀。”
阿蛮小小的脑袋更疑惑了,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村长什么也不肯说了,佝偻着背起身走了。
阿蛮连忙去搀扶着。
谁也不肯告诉她什么。
那也没办法了。
但是阿蛮可以自己去尝试,于是她每日便自己干完活就去石墙,开始尝试往上爬。
大家见着了,却也从不阻止,也不鼓舞。
藏卷村每日晨醒昏定,白天有着充足的光照,夜幕降临的前一个时辰,便会下雨,大雨持续整夜,努力地冲刷了所有生物白天的全部痕迹。
阿蛮性格木木的,对任何人都没有芥蒂的样子。
阿娘说过,小时候谁抱她都是不哭不闹的,长大些发现,好像自家女儿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探索的欲望。
每天随遇而安的样子,看着真想让人揍她一顿,让她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可小阿蛮就是喜欢一辈子晒晒太阳,看看雨夜,而且她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大,她可以得过且过每一天。
可是日子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人难受似乎是它最重要的目的。
随着村里人越少,阿蛮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或许是上上次小队进入深林尽头时,阿蛮发现隔壁婶子在偷偷瞧她,那眼神奇怪的很,探究?
恐惧?
兴奋?
还是希望?
阿蛮不懂,但是阿蛮被那眼神看的有些害怕。
阿蛮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奇怪,她和村里人不一样,她总感觉她是村里人,却也不是村里人,那是一种只有当事人能感受到的潜在的排挤。
她曾问过阿爹阿娘,是她很奇怪吗?
阿爹阿娘沉默。
他们没有说话,同样的,没有反驳。
这让阿蛮很伤心。
后来,她发现阿爹阿娘会瞒着她,挨家挨户地去警告。
阿蛮发现阿爹阿娘是这样说的:“那是我的女儿!”
可,这不就证明了自己真的很奇怪的一个人了吗?
三年前去探索深林尽头的小队里,有阿蛮的母亲。
是阿蛮的母亲自己前去申请探索的。
阿蛮还记得,当时阿爹看着手里的植物草料,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地说着好。
就好像阿娘只是去散步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阿蛮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只比阿蛮小了一岁,聪明可爱,村里人都十分喜欢她。
可这个妹妹却是个跟屁虫,只喜欢跟在阿蛮的身后,不停地叫着姐姐。
那时妹妹并不知道母亲离开意味着什么,她也没问,妹妹虽然会讨人喜欢,但是性格却也有奇怪的地方,却不是那么轻易被发觉。
其实阿蛮一家的脾性都存在一些古怪与执拗,好像没长嘴一样,谁也不问什么,谁也不说什么。
妹妹喜欢些破破烂烂的东西,经常去收集周围各种她感兴趣的东西并带回来藏起来。
她喜欢看着树叶从长嫩芽开始变黄凋零,喜欢看着果子成熟首到腐烂,偶尔会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把手上的东西偷偷加到食物里,或者喂给别人吃。
至于是什么,是好的还是烂的,后来结果怎么样。
只能说是看天命,命中是否有阿蛮妹妹这一劫。
妹妹只知道村里会组织人远行。
阿爹阿娘曾骗她说,只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久的以后,大家会回来的。
那,阿娘也要去了外面玩耍了吗?
她大大的眼睛瞬间积满了泪水,楚楚可怜般,却不曾让它们掉落下来。
只是去拿了她平时最喜欢的果子要送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