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枢

01 苍梧山的夜像块浸透墨汁的粗麻布，把月光滤成青灰色的雾。

沈星河四仰八叉躺在断崖边，草屑粘在汗湿的后颈，麻布短打撩到肚脐，

露出精瘦腰腹间蜈蚣状的旧疤。守碑老道留下的《天工开物》盖在脸上，

书页间朱砂批注的"贪狼噬月"四字，被月光染得如同干涸的血痂。

"老头净整这些神神叨叨..."他伸手去够崖边的野山莓，

指尖却碰到竹篓里发癫的青铜罗盘。那生满铜绿的司南针正卡在巽位突突狂抖，

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地脉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沈星河掀开书卷的刹那，

七道血虹撕裂夜幕。赤色星辰拖着焰尾砸进西北深涧，炸开的蓝光把整座山照得青面獠牙，

连岩缝里的蝎子都显出骷髅状的影子。"我这是撞邪了？"他狠掐大腿，

青铜罗盘却腾地窜起青烟，兽皮坎肩瞬间燎出焦洞。山风裹着硫磺味灌进鼻腔，

陨坑方向腾起的星辉如同招魂的引路灯。岩壁上附生的鬼手藤突然疯长。

沈星河扒着藤蔓往下荡时，后背被碎石划出细密血痕。陨坑中央的青铜剑匣爬满血管状纹路，

暗青脉络随他的心跳起伏，仿佛某种沉睡巨兽的脉搏。当指尖触到匣盖北斗纹的天枢星位，

凛冽剑气割破指腹。"七百年光阴，就等来这么个废物。"清冷女声裹着霜雪之气刺入骨髓，

沈星河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剑匣轰然炸裂的瞬间，寒芒如白蛟出海。

沈星河仰头望着悬浮半空的长剑，瞳孔里倒映着剑身中奔涌的星河——那不是修辞，

而是真正的星砂在冰晶般的剑脊内流转。剑格处的天枢晶石亮起时，

整座苍梧山的影子开始扭曲蠕动。"握剑。"命令式的女声不容置疑。

沈星河握住剑柄的刹那，右臂经络暴起幽蓝光芒，仿佛皮下埋着发光的蛛网。

腐殖土中窜出的鬼藤缠上脚踝，蔓条上密密麻麻的人脸尖啸："叛徒的血脉竟敢触碰星髓！

"天枢剑自主挥斩，星芒如银蛇绞碎藤蔓。沈星河感觉自己成了提线木偶，

每块肌肉都被剑气牵引。"坤位三步，离宫转煞。"剑灵的声音比剑锋更冷，"若踏错方位，

便让这些噬魂藤给你收尸。"云端传来滚雷般的怒喝。三道金乌火轮碾碎层云，

赤袍修士的玄火鉴当空压下。沈星河在熔岩瀑流中腾挪，后背衣料焦黑翻卷，

却听见剑灵冷笑："烈阳圣地的走狗，七百年了还是这般不长进。

""你究竟...""噤声。"剑灵打断他的质问，天枢剑突然爆出吞天噬地的星辉，

"震位七步，错分毫便是神魂俱灭。"沈星河假意扑向剑匣，修士果然惊呼："护住圣器！

"缚仙索袭来的刹那，他反手将剑锋刺入地脉。喷涌的星辉中，琉璃宫阙的虚影稍纵即逝。

最后一瞥间，他看见玉阶尽头的身影——银发女子背对众生，剑指处万千星辰陨落，

染血的裙裾扫过满地星砂。

02 腐臭钻进鼻腔的刹那，

沈星河猛地睁眼。他半个身子陷在泥沼里，蛆虫正顺着裤管往大腿根钻。

天枢剑斜插在五步外的枯树上，剑身星辉忽明忽暗，勉强映亮四周——九根青铜柱环抱祭坛，

柱面爬满藤壶状的肉瘤，每个瘤子表面都浮着张扭曲的人脸，正齐声哼着招魂曲般的调子。

"这可比苍梧山的野猪窝刺激多了..."他啐掉嘴里的泥浆，耳畔突然炸开银铃脆响。

玄衣巫女在祭坛中央起舞，青铜傩面泛着冷光，裙摆绣着的洞明星图随旋身流转，

仿佛活过来的星轨。当她甩袖指向北斗方位时，沈星河发现那些肉瘤人脸竟跟着变换表情。

剑灵虚影浮现在枯树梢，银发如霜刃劈开夜色："那女人身上的星髓混着混沌腐臭。

""所以是敌是友？"沈星河拔出陷在泥里的靴子，脚底黏着的蟾蜍卵啪嗒爆开。"杀。

"天枢剑应声出鞘。沈星河握剑的瞬间，右臂经络再度暴起幽蓝纹路。巫女却突然甩袖震铃，

泥沼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掌心都睁着血色瞳孔！"坎位退七，剑气化壁。

"剑灵的声音冷如冰锥刺入灵台。沈星河旋身挥剑，星砂凝成光幕挡住血瞳射线，

震得虎口发麻："这婆娘比三大圣地的老杂毛还邪乎！"巫女傩面下传来轻笑，

她足尖点过青铜柱，肉瘤接连爆开，溅出的黑血化作蝗群扑来。沈星河刚要后撤，

剑灵厉喝炸响："离火焚天！现在！"他并指抹过剑锋的动作比思绪更快。

青蓝星焰轰然炸开，虫群在火网中扭曲成焦炭。巫女终于开口，

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低语："天权宫的看门犬，七百年了还是只会放烟火。""开阳。

"剑灵虚影骤然凝实，踏着星砂凌空而立，"你竟拿星髓喂混沌。"傩面应声碎裂。

露出的脸上布满蠕动的肉芽，左眼已然化作血色旋涡："师姐，

当年若不是你逼我镇守南疆..."话未说完，巫女脖颈突然裂开七张利齿密布的嘴。

沈星河胃部翻腾，剑灵却已化作流光没入天枢剑："星移斗转，开休生三门——现形！

"剑锋刺入祭坛的刹那，地底传来洪荒巨兽的嘶吼。青铜柱接连崩塌，

泥沼中升起山岳般的黑影。那怪物像是无数尸体拼凑的肉山，关节处嵌着星宫修士残骸，

心脏位置赫然插着半截开阳剑！"这是...混沌的崽种？"沈星河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掌心全是冷汗。"怕了？"剑灵的声音在灵台响起，带着三分讥诮，

"七百年前你祖爷爷捅穿古魔心脏时，血都没溅到衣角。"山喷出腥臭脓液。

沈星河狼狈地滚进石缝，左肩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疼得直抽气："您老别光说风凉话啊！

""震位踏三，剑气化龙。"他咬牙跃起，天枢剑爆出吞天噬地的星芒。

剑锋划过玄奥轨迹时，九天星辰竟随之移位，磅礴星力凝成万丈剑影。肉山被劈开的瞬间，

腐肉中滚出枚黯淡的星晶。"开阳星髓还剩三成。"剑灵凌空摄来星晶，虚影却晃了晃，

"够你撑到找天玑。

"沈星河瘫坐在尸堆里喘气："刚才那招...""你若再偷瞄巫女胸口，"剑灵归剑入鞘，

发梢开始透明化，"下次就让你用脸接混沌煞气。"沼泽突然剧烈震颤。巫女残躯化作血雾，

在空中凝成星图："师姐...你护着的小崽子...就是当年剖你仙骨的...""聒噪！

"剑灵挥袖震散血雾，转身时指尖星辉封住沈星河伤口，"瘴气要来了，

不想烂成腐尸就跟紧。"夜色中亮起幽蓝鬼火。沈星河蹒跚着跟上，

瞥见她后颈烙印在发亮——北斗七星被利剑贯穿的图腾，最末的天枢星位缺了一角。

03 瘴气浓稠如墨，

沈星河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脏器上。剑灵用星辉凝成的光径在黑暗中蜿蜒，

偶尔照亮岩壁上倒悬的傩面浮雕——那些本该狰狞的面具，眼角竟淌着血泪。

"你灵体虚得快透明了。"沈星河扯下黏在脖颈上的蛛网，瞥见剑灵虚影边缘正在星屑化。

"聒噪。"剑灵并指斩断头顶垂落的尸藤，腐液溅在星辉护罩上滋滋作响，

"若再踩中尸蛊卵...""就把我喂魇兽嘛，这话您都说三回了。

"岩缝里突然滚出个瘸腿的青铜铃铛，正是幽冥船上那种。沈星河用剑尖挑起，

铃舌上干涸的血渍结成"开阳"二字。剑灵突然按住他手腕，力道大得骨骼作响："扔掉。

""这玩意能读记忆对吧？"他晃了晃铃铛，"上回在幽灵船...""那不是你该看的！

"铃铛突然自主震颤。开阳星晶从沈星河怀里飞出，嵌进铃舌凹槽的刹那，

虚空炸开七百年前的画面：银甲将军的佩剑贯穿少女胸膛，血顺着天玑星纹剑格滴落。

被铁链锁在雷池中的剑灵厉声嘶吼，银发在电光中狂舞："沈沧溟！你敢伤我师妹！

"少女咳着血沫轻笑："师姐...你选的好看门人..."画面戛然而止。

沈星河捏着发烫的星晶，喉咙发紧："那将军的盔甲纹章...""是你曾祖父的镇魔铠。

"剑灵拂袖震碎铃铛，星辉裹挟的剑气在地面犁出深沟，"现在明白开阳为何宁入混沌了？

"瘴气深处传来剁肉声。坍塌的巫寨废墟里，戴残破傩面的老妪正在祭坛剁骨。

案板上的"祭品"穿着烈阳圣地道袍，心口插着半截青铜卦签。

"圣女归...归来兮..."老妪突然转头，傩面右眼窟窿里钻出百足蜈蚣，

"以心肝...酿...酿迎魂酒..."剑灵剑气横扫，老妪炸成血雾。

沈星河却盯着她背后的壁画——北斗七星图中，天玑星位标着悬棺图案，

旁边还有列小篆："九嶷山巅，千棺锁魂"。"天玑星君是摸金校尉出身。

"剑灵剑尖点在山脉某处，"他的墓比混沌魔窟还凶险。

""你们七星传承者真是..."沈星河踢开滚到脚边的骷髅，"百花齐放哈。

"地底突然传来闷鼓声。成片系着青铜铃铛的行尸破土而出，关节处嵌着星宫法器。

有个铜甲尸王眼眶里嵌着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沈星河怀里的星晶。"坤字位起剑！

"剑灵化作流光卷住他手腕，"贪狼吞月式！"沈星河踏着尸潮腾空，天枢剑引动星芒如瀑。

剑锋刺入尸王眉心时，

他看见对方腐烂的牙床上卡着半块玉珏——正是《天工开物》残页里提到的天玑信物！

尸王轰然倒地，眼眶里的罗盘指针突然崩飞，深深扎进沈星河肩头。他踉跄着拔出暗器，

却发现是半截星髓："这天玑星君到底埋了多少..."山崩般的轰鸣打断话语。

九嶷山巅的悬棺群同时开启，黑雾中睁开千只血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