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世懒人
建康城的秋阳透过茅草屋顶的破洞,在我眼皮上烙下光斑。我枕着发霉的草席翻了个身,檐角铜铃被北风撞得叮当响,混着城门外隐约的喊杀声,倒像首催人入眠的安魂曲。
陶罐里最后半瓢浊酒见了底,我舔着嘴角残渣望向梁上蛛网。那只肥硕的灰蜘蛛正慢悠悠收网,忽地被震落的尘土惊得窜进阴影——整间草庐都在马蹄声中簌簌发抖。
"季三郎!"
木门轰然洞开时,我正被呛了满嘴陈年积灰。隔着泪眼望去,那袭红衣像是把带血的刀,劈开草庐里腌臜的昏暗。银甲鳞片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战靴踏碎了我脚边腌咸菜的陶瓮。
"跟我守城门去。"
我蜷在墙角仰头看她。汤娘子束发的红绸断了一截,碎发黏在汗湿的脖颈上,甲胄缝隙里还卡着半片箭翎。最妙的是她眉眼间那抹倦色,活像被硬拽起来值夜的更夫,连杀气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头。
"小可昨夜观星......"我扶着墙根爬起来,话没说完就被拽着后领拖出门槛。
正午的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汤娘子翻身上马的姿势倒是利落,银甲下摆溅满泥浆的红裙却皱得不成样子。她抛来缰绳时,我看见她虎口结着层暗红血痂。
"扶着我的腰。"她打马穿过残破的街市,声音混在风里,"摔下去我可懒得捡。"
我虚搭在她腰间铁鳞上,满城焦糊味里竟嗅到丝槐花香。道旁倾倒的粮车下蜷着个老妪,汤娘子突然勒马,从怀里摸出半块胡饼掷过去。那饼子精准落进老妪怀中时,我瞧见她腕甲内侧刻着歪扭的小字——像是用匕首反复描摹的"柒"。
城墙豁口处的守军见到我们,纷纷露出古怪神色。有个独眼老兵啐了口唾沫:"武神大人又捡破烂回来了?"哄笑声中,汤娘子懒洋洋甩出马鞭,三丈外的旗杆应声而断。
"笑个屁。"她踹开垛口的碎石坐下,解下腰间皮囊灌了口酒,"鲜卑狗离城墙还有二百步,谁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