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辉院,书房。
红木雕花桌案之后端坐一身着淡蓝色云锦直裰,脚蹬官靴的年轻男子。
虽坐在椅中却仍能看出他身量高挑,宽肩阔背,整个人丰神俊逸,气度斐然。
男子眸光尽数落在手中密报之上,面色却愈来愈沉。
片刻后干脆将那信纸往桌上一丢,静谧的室内霎时响起一道沙沙声。
冯禀知晓主子此举已然是动了气,立在原地不再多言。
半晌后,便听那人冷冷道:“他果真按耐不住了。”
裴延祁身前桌案正中的信纸之上,赫然写满了凌昌王购买兵马意图谋反的罪状。
烛火摇曳之下照亮了他那张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美如冠玉的面容。
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虽身为靖国公府世子,生来便享有无尽的富贵。
可靖国公夫妇二人对他这位长子却极为严苛。
幼时他便被送进东宫给太子做伴读,如今作为太子亲信,前年更是被丢进了六部之一的户部历练。
这两年他在户部摸爬滚打,终于靠政绩升到了正五品户部郎中。
太子对此很欣慰,并催促他快些升到侍郎,好将他调到掌握实权的吏部。
届时由裴延祁暗中操作将他们的人全插入朝中各处,不给凌昌王一丝一毫作乱的机会。
凌昌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而凌昌邑便是他的封地。
圣上待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犹如亲子般看重,连他的封地都选在了物产富饶的江南水乡凌昌。
前不久有人称在凌昌邑内发现了一座矿山,可朝廷却并未收到自凌昌邑呈上的折子。
太子素来对这位只比他大了五岁的皇叔颇为忌惮,便将此事交给裴延祁暗中查探。
屋内正中立了许久的冯禀,正是此次派往凌昌的领头人。
他抬头窥见裴延祁面色似有所缓,便继续禀道:“属下到时那传信之人已被灭口,那处矿山也被凌昌王派兵围了起来。”冯禀说到这里,略一停顿。
这事裴延祁早已预料到了。
凌昌王虽然跋扈却并不蠢,不会任由他们的人将那证人带回。
那边冯禀屈膝跪地,哑声道:“是属下无能,无法带回凌昌王谋反的铁证。”
“罢了。”裴延祁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冯禀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亲卫,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他的能力他还是知晓的。
裴延祁起身迈步朝冯禀靠近,拍了拍他肩膀后,低声道:“此番你也是尽了全力,下去领赏吧。”
冯禀才起身,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心中感动不已,“谢主上!”
冯禀退下后,裴延祁望着桌案上的信纸,在心里冷嗤一声。
若说铁证,凌昌王在封地干的勾当庄庄件件哪一个不是铁证。
可依圣上对他胞弟的纵容,怕是会对那些罪状充耳不闻。
即便冯禀真将那矿山产的矿石带回,也是无用的。
他如今也是越来越明白太子心中对凌昌王的怨恨。
若是他有个这么不省心的小叔叔,只怕也会忍不住想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愣,口中叹道:“真是罪孽。”他怎能如此暴虐。
近日户部事忙,他又刚升任郎中,便一直宿在离户部近些的春熙街宅院里。
想到明日休沐便连夜回了府中。
恰好与回来交差的冯禀遇上,二人便在书房商议了些许时辰。
他起身出了书房朝锦辉院正屋走去。
小厮丫鬟们得了信,早已起身各负其职,掌灯奉茶忙的不亦乐乎。
碧溪见裴延祁入了浴室,忽然想起夫人送来的春兰,思索着该如何安排她。
她知晓世子向来重孝道,必定不会拒绝夫人好意,思忖片刻后便有了主意。
眼见匆匆赶来的碧茵,她顾不上责备她来迟,忙吩咐她去将春兰喊来伺候。
…
秦昭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伸手拍了拍两侧面颊。
待瞧着自己不再像具活尸之后,她便起身决绝的出了房门。
她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想先活下去。
秦昭到时碧溪正静候在浴房外,瞧着似是得了什么吩咐一般。
见到秦昭碧溪眼眸一亮,笑着朝她袅袅行来,口中清脆道:“春兰姑娘快随我来。”
秦昭心下了然,这是要带她这个房中人前去准备伺候主子的事宜了。
她跟在碧溪身后来到耳房中。
刚进屋便见碧溪红着脸,飞快将一本册子塞进她怀里。
“这是夫人院里王嬷嬷叫我给你的。”碧溪不自在极了,连白皙的脖颈都透着粉色。
她不禁在心里暗恨那老婆子不做人,自己偷懒不早些教导春兰便罢了,偏要来为难她。
她嫌夜深不愿多跑一趟,竟派了个小丫头将一个匣子交给自己,叫她去送给春兰。
她虽恨王婆子,却不敢不将那书册送与春兰。
若误了世子大事,她万死难逃其咎。
秦昭对此面上倒是一片坦然,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上面绘了些什么。
将绘本攥在手中,心里却在估算着若拿到外头能卖几两银子。
她知晓书籍贵重,只怕记载了闺房之事的绘本价格也会更高些。
碧溪只当她低头不语是如她一般羞涩,便没在意秦昭的沉默。
她走前还好心嘱托道:“房内已备了热水,春兰姑娘梳洗过后便去世子房里候着吧 。”
“劳烦碧溪姐姐了。”秦昭应道。
等碧溪出了耳房,秦昭才朝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虽说她平日也有热水沐浴,但是浴桶却比不得眼前这般精巧考究。
雾气自桶中腾腾升起,她不再迟疑退下衣裳后迈进了浴桶里。
房内很快便响起哗哗水声。
待水声止住后,秦昭抬腿迈出了浴桶。
房内已备好了新的衣裙,秦昭看着那套朱红色的衣物,拿起迅速地套在了身上。
来此时日已久,她已能独自将那繁琐的衣物穿戴整齐。
等她穿好衣物后,屋外候着的两个二等丫鬟便推门而入为她梳头打扮。
秦昭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那满头秀发,被丫鬟慢慢挽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堕马髻。
随后那丫鬟执起案上的胭脂水粉一一往她面上扑去。
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有些恍惚。
“春兰姑娘,婢子已梳妆完毕。”丫鬟退至一旁轻声道。
“多谢。”秦昭点头。
她起身跟在丫鬟身后一同朝主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