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面尸
父亲咽气那日，檐下冰棱正滴着血。他枯槁的手攥着我的腕子，喉头嗬嗬作响，直到我在他耳边重复第三遍"必肃清奸你，光耀沈氏门楣"，那口浊气才散在绍兴黄酒的香气里。而今我攥着推官牙牌站在义庄前，终于明白他临终为何发笑——这牙牌背面早被冷汗浸透，竟比灵堂前的孝帕还要湿冷。
"大人当心门槛。"仵作老周挑着灯笼在前引路，腐臭味混着艾草灰直往鼻腔里钻。三具草席裹着的尸首躺在天井中央，梅雨正顺着瓦当滴在惨白的脚踝上。我接过浸醋的绢帕刚要开口，老周突然掀开草席，惊飞的绿头苍蝇撞得我踉跄半步。
蛆虫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翻涌，像极了那年厨房打翻的粟米粥。我死死咬住舌尖，铁锈味混着尸臭在喉头翻滚。老周用铁尺挑起一片碎肉："您瞧这切口，比醉仙楼片鸭子的刀还利落。"
血水突然漫过青砖缝，浸透了我新纳的皂靴。尸身胸口的靛青痕迹就在这时刺进眼底——半朵青莲浸在淤血里，花瓣边缘分明是针脚痕迹。我想起刑部海捕文书上的白莲教图腾，袖中的牙牌几乎要嵌进掌心。
"耳坠！"老周突然惊呼。银镊子从尸体耳垂夹起的红玉泛着幽光，金丝缠枝纹在雨幕中妖冶异常。去年腊月押送波斯贡品进京时，我曾在礼部见过这般工艺。正要唤人封查珠宝行，陈三撞开掉漆的木门，官靴溅起的血水染红了半边袍角。
"西市当铺...刘掌柜他..."捕快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汗，"脑袋挂在房梁上，身子还在柜台打算盘！"
轿帘外的雨幕突然渗出血色。当铺门前聚着的人群轰然散开，我踩到个软绵绵的物件，低头竟是画着笑脸的纸人。血泊中的无头尸身保持着拔算珠的姿势，脖颈断口处垂着半截桃木符——正是昨夜知府召集各商号发的驱邪符。
"劳驾。"青竹油伞突然遮过头